照理说,人在太湖,最该吃的应是鲜鱼才对。不过,无锡那黃橙橙的排骨,和江南那绿油油的街景,原來一样理所当然,实在是想忘也忘不了。
这必須从无锡的西边,南京说起。请注意,不是从东边的城市,像苏州、上海等等说起;这些地方听说比西边邻居更机巧,或说发达吧!由东向西走,便丧失了循序渐进的滋味,包括吃这件事。
不过还不是先从吃说起。
中国的南京,布满法国的梧桐。是殖民者的成绩吗?暂不可考。无论如何,南京是全中国每人平均拥有树木最多的城市。腰桿挺直、枝状甚像亚利桑那大仙人掌模样(请想像西部片中比人高的那植物)的梧桐,一路笔直延伸,至中山陵而遍山,这時候的树就不只梧桐了。懂得赏树的人尽可大大研究,不懂得树的人尽可只管看看绿色,皆好。
这绿原本只以为藏在南京,绿化第一名,没話说嘛,其他的城市,还有可期待的吗?无论如何,沿着这几年新建的高速公路一出南京,那绿一路延伸,无边无际,仅有深浅之別,再上烟雨蒙蒙(这四字真是江南最常用的成语)。原来,这就是江南;原来,这就是鱼米之乡。
南京到上海这条路,沿途多是农地,除非你刻意下来溜达,否则在极快的车速之下,你只能远眺农舍,而不得入其门。这也好,想像那巨大方正的灰色谷仓,里头到底藏了多少米粒。又是非常江南。
一路到镇江、扬州,都这样。
我对江南最熟悉的算是无锡了,因为我在那里过了三年。无锡有一传统美食让人回味无穷,那就是——排骨出場。这是得费点功夫的名牌料理,在一片绿油油的菜色中脱颖而出。它金亮黃橙,每块都大,约是豆腐的大小左右。这和普通小块排骨不同。虽然无锡二字早已和排骨二字密不可分,理所当然,不过,没见过面的人还是得诚实地为它折服一下。尤其是经过一连串素素的、淡淡的菜之后。
不是说南京、镇江、扬州的菜就不好吃了。像扬州炒饭可也是地名与菜名密不可分,配色优良之好料理。这都不像无锡排骨本身的辉煌、以及桌上其他餐点的强烈对比。看到这道菜,你可以想像这江南可真是肥沃,否则何以孕育如此滋美之味?尤其无锡排骨可不是一炸了事,事前的入味动作更得耐心,这不是大块吃肉的北方作风。
说起江南的细致,太湖亦是明证。虽然夜已深,众人唇齿流香,余兴尤存,不防至暮色笼罩之太湖中心一遊。倒不必划船遊湖什么的,弄得身子有点累、有些汗,不大符合悠哉来意。只要走一小段木桥,即能到离湖不远的亭子。小小的雨沾不着身,而黑暗中的太湖身影则任冯想像。湖的轮廓是看不清的,因此也就无限大。
说了半天,也没能说出无锡排骨到底何等滋味。老实说,在这花尽心思形容肉类食物,对娟秀的江南有点残忍。你就这么试着一路从西边走来吧﹗看看,逛逛,然后,在黑暗中的太湖边试试道地无锡排骨。当然也可以尝尝太湖的鱼,太湖的蟹。鱼端上來,你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江南。无锡排骨端上來,你也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江南。这就妙了。
作者:70868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