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八日
早上7:15,邻家的几位大嫂到何老师家找师母聊天儿,我和共由都被吵醒了。我背上被什么东西咬了几个小包,非常痒。跟共由说起来,他也被咬了。我们分析是臭虫所为(16日晚回到家中洗澡时特意叫老妈鉴定了一下,确乃臭虫咬后的征状)。这辈子头一遭,就算冲这个这趟徒步也算值了吧,呵呵。
到外面接山泉水的水龙头处洗了脸刷了牙——我刷牙洗脸的时候有个十一二岁的男孩一直站在对面那家的墙根底下看着我,目不转睛,我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也没好意思问何老师是不是这儿的女人都不刷牙——这也才有机会看一看这个深山中的藏族小村庄。空气很清新,很多女人和孩子都站在自家屋檐下笑着看我们——大概更多地是看共由吧,因为他那一头长发实在比较引人注目。何老师昨晚就曾说过我俩看着有些滑稽,女的(我)头发短,男的(共由)头发长。其实我因为不方便也把头发扎成了马尾,但是跟共由的比起来确实太短了:)。四只小藏獒在闹着玩儿,欢叫着打做一团,其中的两只把另两只按翻在地,煞是可爱。所有的狗儿似乎都已经知道了我们是这里的客人,见到我们不再狂吠,有的还很亲热地过来蹭蹭我的脚。蓝天白云自不必说,要说这两天徒步也真是承蒙老天爷照顾了,希望今天又是一个大晴天。
村里家家户户的屋檐下除了晾晒的衣服之外都还挂着大块的带皮猪肉,想来这里的人家都是象何老师家一样的——何老师的儿子在外打工,几个月才回来一次,家里只有他们夫妻俩、一个小女儿和一个侄女,就这四口人,每年要吃十五头猪,外加一个月一只羊,每年还会宰几头牛。除了过年过节给外面的亲戚送点猪肉之外,其余全部是自己吃掉的。何老师家养了四十头猪、八头牛,还有一群羊,都是养了自己吃的。昨晚了解到这些的时候还真把我们吓了一跳,呵呵。
回到屋里,师母正在做饭,问她何老师去哪儿了,说去河里捞鱼去了,如果捞得到就做给我们吃。不由得一股暖流从心底涌起。等何老师回来了,却没有鱼。看得出来他有些失望,端起他那个在屋里时几乎从不离手的青稞酒杯子(很多人用来喝茶的那种玻璃瓶杯),开始感叹当今的世风日下——你下了网,去晚了,别人就会把你网上的鱼摘走,把网给你扔在原地。我们自然又跟着感慨了一番……
早餐竟然吃米饭!!原来是何老师早上特意叫师母去买的。我和共由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后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是低着头狂扒碗里的饭……
吃完饭没等我们开口,何老师就张罗着让师母拿来两瓶开水,让我们把背在身上的几个矿泉水瓶子都灌满,又叫师母另外灌了一瓶苏尼玛给我们带在路上喝。收拾停当,我们拿起相机,给他们一家照相。何老师特意把身上的老羊皮袄脱掉,换上一件军绿色的翻领大衣,戴上藏式礼帽;师母则把上身的毛衣换成一件传统藏装,还取出银质的硕大耳环戴上。我在屋里看着她穿戴,那件镶着手工花边的黑色藏装上衣非常漂亮。
何老师选了屋后一株鲜花盛开的桃树,背后是蓝天白云和层层山峦。共由充当摄影师,我则拎着相机在旁边随意抓拍。正想给藏衣藏群的师母来张特写,她把大耳环摘掉了!想来那东西一定很沉,藏族妇女都是遇有重大场合才会佩戴的。又回屋里拍了几张,该是告别的时候了。本来吃早饭时何老师已经跟我们细细地讲过一遍到洛吉的路线了,但他仍然坚持要送我们一段。一直陪我们走出村外、走上一道坡,在那里指了要翻的第一座山后,何老师才跟我们握手告别。平常被同事誉为“厉嘴”的我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是如此地笨嘴拙舌,除了“谢谢”之外,我找不到一句合适的话对今生今世可能再也不会相见的何老师说……
托甸金江旅社的老板曾一再嘱咐我们要在抓子村找个向导,因为从抓子村到洛吉岔路比较多,不熟悉的人很容易走错,从而困在山中绕不出去,但是我们觉得何老师说得非常清楚,又说只有一处岔道,就没有找向导。(结果最后真的走错了,这是后话。)
从抓子村出发时是10:30。何老师说,走得快的4个小时就到洛吉了,走得慢要5个小时。自然要乘以2——我们应该需要8个小时,这样的话,应该在晚上8:30左右到达洛吉。共由蛮轻松地说,还好啦,最多需要走1个小时的夜路。
山、山、山,覆盖着绿树、翠竹、野花的山。脚下,金沙江时隐时现。何老师说,上去之后翻过一个垭口就是平路,沿着平路一直走,然后再翻过一个垭口,又是直路,沿着直路一直走、一直走,就到洛吉了。我当时听着“平路”、“直路”,以为会走得比较轻松,高兴了好一阵子。因为我走平路和下山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上山就不行了——由于心脏功能的问题,承受负荷、供氧的能力相对比较差。却原来——这“平路”根本不平、“直路”也一点都不直!我们一路都在上山,经常是绕着一座山翻过来又翻过去,垭口无数——想来何老师说的“只有两个垭口”是指翻过两座大山吧!看来我是忘了山里人走山路的起点比我高多少了!呵呵。走了许久,回头还总是能望到抓子村的梯田……
走到12:30的样子,后面上来一对父子,是因为过年去给亲戚送鸡和青稞酒的。聊了几句,得知他们是我们从抓子村出来之后路过的那个村子里的。都是去洛吉,父子俩便说跟我们结伴走。走了没多久,估计他们是觉得我们实在太慢,说他们带了炉子,先到前面岔路口下边有泉水的地方去做饭,并且让我们一会儿一定要去吃。俩父子向前走去,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等我和共由走到岔路口,喊了几声没有回应,怕下去找不到那俩父子再走错了路,只好按何老师说的往上走了。快14:00的时候,俩父子从后面追上来了。儿子只是憨憨地笑着,父亲则有些不高兴地说,说好了来吃饭的,我们等了你们半天,你们怎么没来啊!我们赶忙解释了一番。父亲说,累了吧,坐下歇会儿吧!水还够不够?不够我们匀你们一些。饿了吧?我们给你们留了刚才烤的粑粑…… 这样的陌路相逢,怎能不让我们这些久居城市的人感动!
当地人叫粑粑,其实跟我们的馒头差不多,烤得香喷喷的,很好吃。也真是饿了,掉在地上的一块也被我拣起来,随便抖一下便塞进嘴里。父子俩等我们吃完,又一起走了一段,那当然还是不能忍受我们的速度,便说到前面山顶上等我们。后来听到他们喊了几声“快一点”之类的,想是已经到山顶了。我们还早呢……
上、上、上,走一段歇一段,举目四望,我们竟然已经位于这一带最高的一座山的山腰上了,我失声叫道——不是要翻这座吧!共由看了看,连说不会不会,照何老师说的没有那么夸张啊!走着走着一抬头,发现就是要翻这座最高的山!不过等真上去了,望脚下千沟万壑,甚至远处的雪山都要俯视了,还真有了点征服险峰的成就感:)。
下午,天气转阴,远处的雪山上下雪了。我们一直盯着头顶的云,希望雪不会转移到这边来。其实这一天的风景也是不错的,只是由于阴天而拍照效果不佳。路上不时见到挺拔的云南松,那么高、那么细,笔直地插入云天。据说木质相当好,属于上等材料。
一路上果真如托甸金江旅社老板所说有很多岔路口。再一次托共由那双好眼睛的福——这边的山里人大都穿解放胶鞋走山路,所以每一条路上都有很多解放胶鞋的鞋印,牛粪、马粪也随处可见,唯独俩父子中的儿子穿了一双我们上学时上体育课常穿的回力牌球鞋,共由每到一个岔路口便仔细搜索鞋印,哪边有回力鞋印,我们就走哪条路。这一招在天黑前非常管用,我们一直没有走错。但是,晚上七来钟,天黑了。糟糕的是今天阴天,没有月亮。星星也被大片大片的乌云遮住,透不出多少星光。鞋印无法看到了,共由的好眼力失去了用武之地。我们做好了今晚可能要在山中熬一夜的心理准备。我背包里有条极限温度-5度的睡袋,可以打开稍微挡挡寒气。好在在这深山老林里找块背风的地方并不难。关键是,马上就要断水了。
就在我已经快要失去继续前行的信心,想找个地方凑合一晚等明日天亮再走的时候,前方隐约出现了灯光!!我们打起最后的精神,向着灯光的方向艰难跋涉。20:40,我们到达了四川的一个村子(好像忘了问叫什么名字,或者是问了没听清楚)。老远,村里的藏獒就开始嗷嗷地叫。这里每家每户都是用石头堆砌的围栏把自己的一大片田地圈起来,住房就建在里面。没办法,我们要想找人家投宿,必须先翻围栏而入。
刚翻进第一家的地界,这家的藏獒就扑了过来,我们一边与它周旋,一边快速地绕到这家的屋前。屋里亮着灯,共由接受昨日在抓子村的教训,让我负责喊话。我对着窗内大声地说:我们是过路的,走迷路了,想问问路。一位四五十岁的裙装妇女拿着手电走出来照了我们一下,我急忙重复了一遍,她却只是摇头,说“听不懂!”,就转身回屋把门关上了。不懂汉语,这“听不懂”三字为什么说得如此清晰?共由还想努力,我拉着他走开了。藏獒仍然追着我们狂吠。共由想去临近的一家试试,被我阻止了——凭直觉,我觉得应该去远处灯光较亮、有并排的三间房子的那一家。
这段距离并不很近,我们又翻了两次石墙、上下绕了半天才接近了那几间屋子。刚才那两家的两只藏獒一路凶叫着追着我们,见有这边的藏獒接班才返回自己的势力范围。听到自家狗的狂吠声音渐大,这家的主人,一位三十来岁的青年男子从屋里走出,喝问了一声“什么人?”
我的直觉还是比较准确的。21:25,我们进了这位刘大哥的家。照例是一句“饿了吧”之后就吩咐老婆给我们做饭。刘嫂是纳西人,土生土长在这个村子里;刘大哥是汉族人,从成都“嫁”到这儿来的。我们有些奇怪,一个成都的小伙子怎么会跑到这么偏僻的山村来倒插门呢?原来,刘大哥年轻的时候喜欢画画,经常到省内一些风景好的地方写生,来这个村子画画的时候认识了刘嫂,便渐渐地好上了,后来为了爱情就在这个小村庄扎根了。他家的生活看上去不错,虽然穿着比较旧,但是屋里有25吋的彩电,还接着DVD机、音响和功放。我半开玩笑地说,大哥家的生活比我家好啊,我家都没有DVD机。刘大哥笑着说,还可以吧。
吃完饭,边看电视边跟刘大哥夫妻俩聊天儿,才知道我们确实走错了路,才会下到这个村子来。如果没走错的话,应该在21:00左右到达洛吉。而从这个村子到洛吉还要翻过前面的大山,刘大哥说需要2个小时,那就是说,我们走的话要4个小时。恰好刘嫂的母亲第二天也要去中甸,需要到洛吉去坐班车,年岁大了自己走不方便,特意找了辆拖拉机送。刘嫂说,拖拉机上再坐两个人是肯定没有问题的——我们的运气真是不错!
22:30,刘大哥安排我们到距他家十几米远的一间屋里休息。原来这是刘大哥家的客房,招待来访亲戚用的,被褥都是现成的。
这一天下来,感觉解放胶鞋确实不错,就象网上不少驴友所说,结实、防滑、耐磨、轻快,除了不防水之外啥都好,走山路绝对不比高级登山鞋差。性价比超级!下次徒步还准备穿它,呵呵。
二月九日
一大早,刘大哥就来叫我们起床。在屋外接水的竹筒处刷了牙、抹了把脸,冬季山里的水凉得刺骨。说起这村里的接水系统,真是简单而科学,虽然让我觉得有些浪费。村民用水是直接从山上的清泉处用竹管引下来的,每户需要生活用水和灌溉用水的地方就把竹筒切断,成为一个永不关闭的大水龙头,再在下方约三十厘米处放上下一段竹管,使水可以继续流向下一户人家。在淡水资源极度匮乏的中国,可以这样用水也算得上一种幸福的奢侈吧。
回到屋里,刘嫂已经把早饭做好了。刘大哥家在这个村子的上村,我们要到下村去搭拖拉机,所以要赶早出发。吃了饭跟刘大哥告别,这回是真的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留作礼物了,只好厚着脸皮说声多谢就走。还好,刘嫂要把母亲送到洛吉,我们可以在洛吉买些东西让她带回来给孩子。
走了半个多小时到达下村,见到了拖拉机却没见到人。我们在原地等,刘嫂去找她母亲和姐姐,再加上这种老式拖拉机发动起来非常麻烦,等了一个多小时才出发。这段路是走不了车的,拖拉机凑合可以开。一路上非常颠簸,我们坐在拖斗的沿儿上,经常是屁股被颠得老高再“帮当”一声砸下来,疼啊,呵呵。
9:15,终于颠到了洛吉。班车发车地点处的饭馆老板说,班车9:05刚刚开走。一天只此一班,就差10分钟,郁闷。到商店买了些小孩吃的糖果饼干薯片让刘嫂带回去,她几番推脱才收下。时间是耽误不起了,托饭馆的女老板帮忙找到一辆车。刘嫂的姐姐和弟弟要把母亲送到洛吉,这样,我们就有五个人,包车费200元,还是可以承受的。(后来发现,一定要跟司机当面谈好才行,我们是过于相信饭馆的老板了。)
共由去跟刘嫂的家人说合伙包车走,他们同意了。10:00从洛吉出发,司机师傅是洛吉乡政府的公务员,买这辆车是自己玩儿用的,偶尔拉拉活儿(在当地人民生活普遍不富裕的情况下,一个普普通通的乡政府公务员买得起车!)。
洛吉到中甸的路上风景很不错,尽管司机说现在是最差的时候,没什么可看的。公路两旁是参天的云南松林,徒步这几日,我已经爱上了这些瘦瘦高高、挺拔顽强的绿色生命。
走了没多久,两座雪山就出现在视野中,左边是哈巴,右边是天宝。哈巴雪山起起伏伏而又不过于圆润,气质象安稳的暮年老者,不动声色地任由岁月沧桑流驶;一片白云下的天宝雪山则从覆盖着原始森林的重重山峦后挺拔而出,是那样清晰、那样纯净、那样俊美,象位落落大方的年轻女子,秀丽而不神秘。
12:40,我们到达中甸。车在共由所在公司的门前停下。我拿出100元,打算我们两人付100,刘嫂母亲三人付100即可,谁知司机说这算我和共由包车,我们应该付200,刘嫂母亲三人算搭车,给60就行。共由跟司机吵了起来,刘嫂的弟弟也不肯付钱了。其实我想,掏200就200吧,昨天晚上毕竟刚刚在刘大哥家借宿过。但共由一定要坚持原则,因为他虽然不知道洛吉的饭馆女老板跟司机是怎样谈的,但是他跟刘嫂一家是说清楚了5人200元合包这辆车的。僵持不下地扯了15分钟,终于以两方各付100了事。司机还叫屈,说少赚了60。
吃过午饭,到一家户外店买了双鞋。解放胶鞋徒步虽然好用,穿着它在中甸的大街上乱晃毕竟还是有点太酷了,呵呵,而且也有点冷。登上3路公车,10分钟就到了松赞林寺。为能拍到全景,我们提前百十来米下了车。远远看去,松赞林规模不小,两大主寺位于中央最高点,依山而建使其增添了几分气势,难怪被称作“小布达拉宫”。大殿的外墙已经斑斑驳驳,流露出岁月侵蚀的痕迹。转了几个偏殿之后,我们走到大殿旁的售票口前。来之前共由从一个朋友那儿拿了一张票(10元),我掏出钱来想再买一张,里面的老喇嘛却冲我一摆手,示意我们直接进去就可以了。竟然可以这样子“逃”票?!
大殿内灯光昏暗,一排排长长的矮凳据说可以同时容纳1600人诵经。除了一位中年喇嘛和我们两人之外,殿内再无他人。这是我第一次亲眼看到酥油花,确实很漂亮,不禁更加期待6月份进藏路上的塔尔寺之旅…… 正在大殿内慢慢感受这肃穆神圣的气氛,一位七十多岁的藏族老奶奶和她的儿子进殿朝拜来了。老奶奶在每一个香炉前祷告、焚香、放钱,嘴里一直用藏文念诵着什么,也许是经文,也许是在跟佛祖说话吧。我从佛像旁盛米的笸箩里抓了一把米,准备带给北京喜欢佛教的同事。
不经意间转到了寺院的大厨房,门口的牌子上明明白白地写着“女人禁止入内”。虽然我早已知道这条规矩,也对此表示尊重,但心里还是不是滋味。
寺院门外有不少店铺,想买把康巴刀,但几乎所有的店铺都关门了,都回家过春节去了吧。中甸所有的单位都是从初一放假到十五,更不用说这些给自己打工的店主了。坐3路回到共由公司所在的酒店(名为酒店,实际就是招待所)。水管冻裂了,不能洗澡。花5元/人到武警招待所的公共浴池洗了澡(当时没想到这竟是滇西北之行最后一次洗澡了,呵呵),又到超市买了两瓶红酒,拎着到共由一个开韩国料理店的朋友家蹭饭吃:)。我的计划中有如果时间来得及就去趟雨崩的打算,正好共由的另一个朋友胡去过,于是吃完饭直接杀奔她开的酒吧去咨询。
按照我的计算,从中甸去雨崩顺利的话来回五天就够了,明天10日,如果一早走的话,14日晚应该可以回到中甸,不会耽误16日晚昆明飞北京的航班。但胡坚持说至少要六天。她对雨崩很狂热,已经去过两次仍然觉得不够,跟我们说起来更是滔滔不绝。离开酒吧的时候,我仍然没有拿定主意这次到底要不要去。
又到韩国料理店喝了会儿红酒,出来的时候,也不知是喝醉了还是高原反应,眼前一切都呈动态波浪形。晕。
回到酒店,在共由的办公室上网,中甸的拨号上网速度似乎比北京还慢。在携程上转到23:00,感觉异常亲切:)。
(待续)
作者:laomaoma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