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自己
午夜四点,明明站在阳台上发呆。四周很静,能听见雨声。夜色绯红,把房屋也涂上了一层暖色。地面湿湿的,坑洼的积水处倒映着桔红色的灯光。远处偶尔开过一辆汽车划破静寂的夜,转瞬间又拖着尾巴消失了。明明呆站着,深深吸了一口雨中的空气,很凉,这让他清醒了不少。抬头望望天,灰蒙蒙的,什么也没有。远处的山现出一个黑黑的轮廓,静静的与他想对。在这样的夜里是极适合放飞思绪的,可现在的他,只是望着山发呆,脑子里什么也没想,一如这灰蒙蒙的天。在这孤寂的夜里,他反复提醒着自己,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即使梦里还会出现,还会让他在午夜惊醒,但确实,真的都结束了!
“师傅,到哪里去啊?”明明骑着单车在青藏公路上穿行,身旁路过的两个黑脸膛司机大声的问。
“上拉萨!”明明也大声干脆的回答。
“了不起啊!”一个司机竖起大拇指憨笑着说。另一个也探出头来,笑着朝他鼓掌。
明明笑着向他们挥了挥手,走远了。
今天是明明出发的第一天,身边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新奇的。那一座座矗立远方的雪山和那一条条结了冰的河流都让他惊喜不已。终于到青藏高原了!他兴奋的喊叫着,声音在空旷的高原上回荡。
说起来蹊跷,他上青藏高原最初的冲动源自一个笑话。他的一个朋友说:“女人一辈子有三个愿望。第一个愿望:找到自己的意中人。第二个愿望:被意中人找到。第三个嘛!”朋友顿了顿,诡笑着说“猜猜是什么?”。明明想了一会儿,但还不等他开口,朋友就接着说:“第三个愿望是...... 被很多意中人找到!”朋友有意的把“很多”一词拖得很长。明明只是敷衍般的笑了一下,因为他不太喜欢这种性质的笑话,好像有侮辱女性的意味,考虑到所有的母亲都是女性,所以他通常会不屑于这种笑话。但朋友确实说得绘声绘色,而且还带着夸张的手势,让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往后,他常常会在不经意间想起朋友的笑话,然后他会无奈的摇着头傻笑。于是,这个笑话就成了他情绪的调节剂,可以让他没事偷着乐。
有一次,他发现笑话里“一辈子”这个词很沉重,总让他不能释怀。有了这个词,笑话就变得严肃而又乏味,让他再也笑不起来了。于是他苦苦思索,发现笑话还有一个特点,就是三个愿望里都有同一个字,“找”字。把这几个字连起来就是“一辈子找”。这是什么意思呢?他感到很困惑,但他却坚信其中一定蕴含哲理。于是他开始不停的思考这几个字的含义。终于,在受尽虐待的头发快要掉完之前,在几个不眠夜的冥思苦想之后,他得出了自己的结论:“人的一生都在寻找。”
他想,当我们刚出生的时候,我们会本能的寻找母亲的乳头,当我们渴了,我们会去找水喝;当我们饿了,我们会去寻找食物。当我们长大以后,会有更多的东西需要去寻找。有的人认为金钱最重要,于是开始了寻找金钱的漫漫长路。有的人却钟情于权力和名声,为了寻到它们可以不择手段。有的人认为爱情最伟大,于是终其一生都在追寻爱情的脚步,而有的人却认为快乐最重要,为了它可以抛开一切。当然每个寻找的东西可能不尽相同,但等到生命终结以后,人们会一同去寻找天堂,起码这点是相同的。所以说,只要欲望不息,寻找就不会停止。可是欲望又怎会停息呢?就连六根清静的和尚,不是也要寻找极乐世界吗?
转而,他又想到了自己,觉得自己也应该找点什么才行!可是该找什么呢?他确实感到迷惑。他也曾想到过名、利、权等一些世人都喜欢的东西。这些东西好是好,但必须要和别人争啊、抢的。而他确实是个不喜欢和别人争抢东西的人。从这点看来,他还有些绅士风度。后来他想去寻找幸福。可是幸福这个词意义太广,并没有一个明确的标准。加上他从小就生性悲观,一想到幸福有多么遥远,他就放弃了。
他还安慰自己说:“幸福这个词根本就是人们编造出来自己骗自己的!”
“可不管怎么样,我得去找点什么才行!要去一个美丽的地方,而且要一个人去。”明明很坚定的幻想着。
直到有一天,他听了《家乡》这首歌。
我的家乡在日喀则,那里有条美丽的河。
阿妈啦说,牛羊满山坡,那是因为菩萨保佑的。
蓝蓝的天上白云朵朵,美丽河水泛清波。
雄鹰在这里展翅飞过,留下那首动人的歌。
他不断在心理构图歌中所唱到的画面,觉得那里应该有他要寻找的东西。
于是,因为这首歌,他向青藏高原寻去。也因为要逞英雄,他决定骑车去。
才走完第一天,他就由英雄变成了狗熊。他动摇了,想要放弃。
原因很简单,一个字,“狼”。凡是他遇到的当地人,都绘声绘色的向他说起狼的故事,个个故事都血淋淋的,仿佛都是他们亲生经历的一样。当然,他们还描述了以后的路如何难走,海拔如何的高,如何的荒凉。但这些现在都无关紧要了,他所唯一关心的就是狼。在他脑海里一直在重复播放一个画面:一只狼挡再前面,瞪着眼,露出锋利的牙齿。每次别人提到狼,他就会不由自主的把这个画面重放一次,然后心里虚颤一阵。当然,他还会装出很平静的样子,试探性的问:“狼多不多啊?应该都是晚上出来吧?”
“一般都是晚上出来。”每次听到别人这样回答,都让他心里有石头落地的快感,让他紧绷的神经得以片刻放松。
“回去吧大学生,你知道前面是什么吗?前面五十公里都是无人区,万一遇到狼怎么办?而且越往前走,人只会越来越少。就你这样子,也得过了唐古拉山吗?我跟你说,倒在山上的人我看得多了!”这是兵站政委对他严厉的劝告。
这位官兵的话确实把他最后的防线都击跨了。他感觉自己的思想分成了两半,一半不停的劝说自己回去,一半又在骂自己是个懦夫。但他毕竟还是年少气盛,怎么可能忍受懦夫这个词落在自己头上。经过一番思想挣扎后,他决定,明天继续往前走,万一不行就回去。
第二天,刮起了很大的风,让他根本就没法骑行,只好推着车往前走。一个人顶着风走,目光所及之处不是戈壁就是荒山,难免会让他觉得荒凉和失望。当初的新奇感很快就消失了。他开始怀疑自己所做的事情到底有何意义,如果没有意义不如早些放弃。他边想边走,直到走进一个村落,名字叫“西大滩”。简单的说,西大滩就是在戈壁上立了一些土房,由于比较集中,就成了一个村。矗立西大滩面前的是一座座雪山,其中有一座就是有名的玉珠峰。它属于昆仑山系,海拔大概有六千多米。有很多人为了爬山来到这里,也有很多人就永远留在了山上。仰望玉珠峰,刚才还能看见山的顶峰,转眼就云雾缭绕了。青藏公路和青藏铁路就像两条冰冷的铁链,从山底下穿过,一直延伸到远方。在西大滩他结识了马哥,马哥是高原人,性格豪爽,嗜酒,是管理西大滩的警察。马哥也是唯一支持他继续走下去的人。那天,他和马哥谈了很多,关于高原,关于雪山,当然也喝了不少的酒。走的时候马哥说:“小伙子,继续往前走吧,别放弃!走完之后,你就会知道自己得到了什么,记住,付出总会有回报的!我送你一句话:‘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希望你能坚强一点!”马哥的话无疑坚定了他继续走下去的信念。于是他暗下决心,不管前路困难如何,一定要坚持到底,永不放弃。至于说前面到底如何,他也弄不清楚。
路上
他骑着车往前走,忽然从正面刮来一阵风,硬生生的把他给拽停了。他本能的感到快要起风了,得快点往前赶,找个地方避风才行。这几天来,他都遇到了狂风,别说骑车,就是走路都困难。听人说了才知道,三月是风季,每天都会刮风。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祈求风晚点来,好让他有时间找个地方避风。风毕竟还是来了,不早不晚,跟往常一样,过了十一点准时刮起。他放眼看了一下四周,除了戈壁就是雪山,没有帐篷,也没有人的影子,这让他失望的轻叹了口气。他本想还随着叹气声摇摇头的,可是直觉告诉他,那个动作对于已经筋疲力尽的他来说太费体力,只好作罢。狂风卷着沙砾打在他身上,发出噼啪的响声。有衣服挡着倒是不疼。可是打在脸上就是另外一个滋味了。他想,我总算是亲身体验过沙尘暴了。可是“惊喜”还停在后头。当他还在为沙尘暴感到苦恼的时候,前方戈壁出现了一个黑色的旋风,旋风很高,顶部一直连接着天。他想这也许就是电视里见过的龙卷风吧,原来是这个样子的。眼看着旋风由小变大,又让他心头一紧。他停下来,想等黑旋风过去以后再走,可是旋风偏偏越走越慢,而且有向他袭来的趋势。他想往后退,可是一想到后退的路以后又要重新走过,这又让他极不情愿。毕竟龙卷风离他还有些距离。后来,黑旋风卷着地上的沙砾慢慢的远去了,才让他重新又有了新奇的感觉,他想,龙卷风我也亲身体验过了。
风沙实在太大了,他只能低着头,慢慢的往前挪动步子。而且每走十来步就要停下来休息。沙子会不时的窜进眼睛里,这让他觉得很难受。刚开始用手去揉,眼泪还能随着流出来,到了后来,就揉不出眼泪了,只觉得眼睛干干的,很不舒服。他还是比较有理智,尽量克制着自己不去揉眼睛,慢慢的也就习惯了。他感到脚步很沉,尤其是上坡的时候。他几乎是挪两步,然后倚着单车休息一下。狂风有时候把他吹得往后退,这让他产生了有人故意推他的错觉。错觉虽然不是真实的,但如果重复很多遍以后也就成了事实。在一次上山途中,一阵强风刮过,推着他后退了五六步,几乎快要把他掀翻在地。终于,他忍不住爆发了。他放开手中的单车,任它重重的摔在地上,腾出的手向方前狠狠的挥了一拳,口中大声骂了一句:“操你妈!”但声音很快的就被风吹散了,剩下他,呆呆的站在山坡上左右摇晃。四周空荡荡地,只有风好像嘲笑他一样继续猛烈的吹着。他立了几秒钟,扶起单车,抬头望了望前方。太阳底下,路好像一条金色的彩带一直通向天顶。他非常失望的低下头,继续向前挪动。口中无奈的默念着:“一条一条又一条,一座一座有一座!”声音很小,只有从他嘴唇的微微翕合能看出他在说话。他把这句话一遍又一遍机械的重复着,就好像纤夫拉纤喊号子一样。后来他觉得嘴唇翕动都有些费力,就改为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默念。他会时不时的停下来向路的尽头望去,但每次都让他失望。路还是一直通向天空,看不到尽头。等好不容易爬到了路的通天处,总以为可以走下坡路了,哪知前方的路又通向另一个更高的天空。于是他决定不再往前望了,只是一味低着头,沿着路,慢慢的往前挪。心里用叹息声重复着:“一条一条又一条,一座一座又一座。”
风还会时不时戏弄他一下,而他面对这样一个无形的对手,除了骂基本上没有别的办法。有一次他停下来撒尿,特意选了一个面向雪山的位置。他想,以后可以向人吹嘘自己曾在某雪山底下撒过尿了。正当他撒得起劲的时候,吹来一阵狂风,撒出去的尿就像失去了地心引力一样往上飘来。幸好他转身快,如果再慢一点,尿可能就要撒到自己脸上了。这次,他毫不怀疑有人在故意戏弄他,可是又看不见那个人。他只能暗骂道:“狗日的,别让我逮着,逮着了,非阉了你不可!”
后来在路上他边走边想,自己撒了二十几年的尿,还是第一次撒出这种花样。不觉又有些好笑,慢慢地发展成了前扑后仰的大笑。后来笑得走不动了,就干脆蹲在地上笑。狂风夹杂着沙砾打在他身上和脸上他也懒得去躲,只是一个劲的笑。慢慢的笑声中略带哭腔,也就在这时,声音嘎然而止。他蹲在地上停了几秒钟,然后站起身,又好像没事一样推着车继续向前走去。在风中,他就好像是一张纸,向左飘两步,忽然又向右飘去。当然大致方向还是向前的。而且他已经不再骂人了。因为他发现,不管是心里骂还是嘴上骂都费力气得很。他清楚的认识到,最省力的方法就是什么都不想,闭着眼睛向前走。
星空
已经午夜十一点了,明明穿上了所有的衣服,坐在漆黑的夜里,面向星空发呆。高原的星空可真美啊!就好像是满天的萤火虫贴在一块黑色的玻璃上使劲闪烁。寒风打在脸上,钻进衣服里,落在皮肤上,冷得他打了个寒颤。望着星空,他觉得异常的平静,几天来的劳累也缓解不少。他目测了一下最亮的两颗星之间的距离,正好是眼镜框的长度。可实际距离是多少呢?也许是几万光年吧,这是宇宙中经常用到的单位。等到一百年以后,也许我们都已经不在了。到那个时候,这两颗星星还会继续闪烁么?坐在夜空底下看星的人又会是谁?我们又去了哪里呢?小的时候,他见过一种很小的蚊子,夏天晚上它们总是围着白炽灯转,等到第二天,就能看见白炽灯下有一片它们的尸体。妈妈告诉他这是纱蚊子,它们只能活一天,等到第二天就死了。他当时觉得这蚊子实在可怜,一生短得只有一天。大概也就是从那时候起,他对生命的看法蒙上了悲观的色彩。他想:“这蚊子太傻,只有一天的命,还围着灯找些什么啊?”蚊子的行为确实让儿时的他困惑了很久。他现在想来,人一生的时间相对着宇宙的上亿年是不是短得只是一天呢?那我们用这一天时间寻找的又是什么呢?等到第二天早上,我们又会怎样呢?是不是也跟这蚊子一样呢?面对这些问题,他没敢深想。他始终认为有些问题没有答案,有些事情糊涂些好。望着天空发呆的时候,他也想到了远方。相隔这么远,那里的夜会是怎样?那里是否也能看见今夜的星光,那里的人又在想些什么?
帐篷
“哎嗨呦”“哎嗨呦”从破烂收音机里传出的歌声,他只能听懂这一句。他已经记不清这是哪一个临时帐房了,因为它们是如此相似。每个临时帐房里都会有一个破烂的收音机,传出诵经一般的歌声。总会有一个烧得黑黑的铁火炉,上面放着一个烧得黑黑的铝水壶。有几个黑黝脸膛的男人围着火炉烤火。外面阳光刺眼,狂风把帐房摇晃着,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仿佛随时都会有倒塌的危险。沙砾打在窗玻璃上发出的沙沙响声,让他条件反射的想起了脸部的疼痛。他坐在床上,伸出一只黑手,抓起一个硬帮帮的馍馍有气无力的啃了下去。突然他发现馍馍上有些鲜红的东西,这让他想起小时候吃过的一种糕,那上面也有这样的红点。于是,他首先把那红点啃掉了,但很快又有新的出现。而且每啃一口嘴唇都会有点疼。这当然不会影响到他的食欲,他就照着这鲜红色,一口一口的啃了下去。时不时还拿起刀从那支生羊腿上切下一块往嘴里送。生肉的味道时常让他觉得恶心,但和饥饿的痛苦比起来,他宁愿选择吃生肉。现在,他唯一的想法就是尽快离开这里,越快越好。
夜行
午夜十一点了,他还在夜路上行走。他原以为可以在天黑以前找个地方落脚的,可是一直走到现在都没找到。两边黑漆漆的戈壁出奇的静,让他觉得有什么东西隐藏着。远方亮着两盏灯,正忽明忽暗的闪烁着。他想,如果那两盏灯都灭了,我就拦辆车走,早点找个地方休息。从早上七点出发一直走到现在,腿感觉都有些不听使唤了。肚子也在不停的叫唤,在这一天里,他只吃了些饼干,现在连饼干也吃完了。冷风吹得他脸有些麻木,鼻子似乎不怎么会吸气,难道冻住了不成?他又望了望黑黑一片的戈壁,又望了望满是星星的天空。有一丝月亮挂在远处。但不能带来任何光亮。眼前黑得什么都看不见,自然也就无法骑行了。只好步行前进。他警惕着身边的一切声响,有时候会停下来,盯着黑漆漆的戈壁看很久。他憧憬着:前面那两盏灯也许就是人家了。一想到人家,他就联想到了食物和火炉。他望着那两盏灯不停的幻想,脚步也跟着加快了。灯光忽明忽暗,每暗一下都让他心慌一阵,也让他脚步更急了。“快到了,快到了!”他强忍着饥寒交迫的身体,不停安慰自己。灯光也就慢慢的近了,近了。随着“嗖”的一声,灯光化做一阵强风从他身边穿过,留下的是汽车的影子,接着就是无尽的黑暗和寂静的夜。他感到从未有过的失落袭上心头,他彻底绝望了。现在他一心只想拦辆车离开这黑漆漆的鬼地方。“可是,如果就这样放弃,那以前的努力就白费了。而且不是说好吗,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决不会放弃的。不行,就算走到天亮我也要走下去。”他坚定的想着。
他继续走在黑夜的高原上,感觉到身体某些部位已经麻木了,只是大脑还在不停的想。幻想着狼从黑暗中冲出来,咬住了他。于是他变得十分敏感,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他心惊一阵。在这漆黑的夜里,他强忍着恐惧,不停的走,根本就无心顾及那么美的星空。
夜路毕竟太难走了,他估计离有人居住的地方起码还有15公里。按每小时走五公里计算还要走三个小时。但按照现在的状况,他不可能走那么快了。于是他又想到另一个方法,按步数计算。每步半米,15公里相当于要走30000步。于是他开始数步子,每走一步就数一下,每走完一百米就掰一根手指。有时候,夜晚发出的声响让他有草木皆狼的感觉,自然没法专心于数步子,所以经常会数错。可能出错次数太多把他惹恼了,也可能是压抑得太久,释放出来也就异常强烈。他变得像只疯狂的野兽,目露凶光,咬牙切齿。嘴里还不停念叨着:“出来吧!看看是你咬死我,还是我啃死你!”如果这时候出现一只或一群狼,就肯定会出现人追着狼咬的奇异景象。虽然一心想着如何杀狼,可是狼始终还是没有出现。而他则迈着机械的步子消失在冰冷、漆黑的高原里。
等到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看到了明媚的阳光和碧蓝的天空。昨晚的事就好像梦一样,只是身体还觉得有些累。走出帐篷,沐浴在阳光之中,觉得自己拥有了更强的力量。他笑望着前路,很快又开始了新的征程。
石头
“石头”是他在路上捡到的。那天风刮得很大,而且还卷着沙砾一阵一阵的袭来。他倒是对这种天气习以为常了,低着头,把身体往前倾,推着车一步一步的往前走。无意中,他看见路边有个黑黑的东西也在往前挪动,但有时又被风吹得往后翻。他放下车,走了过去。看见一只黑黑的小狗正躬着身,逆着风往前爬。看着它那弱小的身体和狂风搏斗让他觉得既好笑又可怜。他看了看四周,没找到一点人的痕迹。他想,这么大的风,人都站不稳,这么小的狗,在这里肯定会有危险的。于是,他把它抱起,放进了自己包里,带着它上路了。
至于为什么给他取名叫“石头”,是因为他觉得这狗就像块石头,是在路上随便捡到的。而在这路上,除了石头,也捡不到其他东西,所以就叫它石头了。
没过几天,他就和石头混熟了。他吃什么,石头也吃什么。他到哪里,石头也跟到哪里。每天早上石头总是第一个醒来,然后会走到他床前发出像鸟一样的呜咽声,把他从睡梦中吵醒。有时候不理它,它就叫个没完,而且声音越来越大。实在没办法,只好把它抱到床上,这样它就安静了。每次赶路的时候,他就把石头放进包里,只让它露出一个头。但有一次,他打开包来喝水,当他拿着水壶往嘴里倒水时,却发现水已经结冰了。他立刻想到了石头,因为石头也在包里,既然气温低得能让水结冰,那石头肯定也会冻着的。从此以后,他每赶一段路,就会把石头拿出来,放进胸前衣服里,让它暖和暖和。而石头总是会挣扎着露出头来,用潮湿的舌头舔他的脸。当他感到寂寞的时候他就会和石头说话。而石头则一律用舌头来回答。是石头让他免受孤独的吞食。也让这荒凉、冰冷的高原有了一丝色彩。
纳木错
就这样,他带着石头不知疲倦的往前走,太阳把他的脸晒得焦黑,寒风把他的嘴唇撕裂。他已记不清翻过了几座山,跨过了几条河。淡忘了自己因何要来,又为何而去。在他脑子里,唯一清晰而且不断重复的只有一条:“每向前一步,就离成功近了一米。”
很多天以后,他带着石头来到了纳木错湖边。很早以前他就见过这个湖的照片,他当时就猜测,这么蓝的湖水底下一定有很多的蓝宝石。亲眼见过之后就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想。蓝色的湖水在太阳底下闪闪发光,就跟宝石发光一样。而四周的雪山就好像是这财宝的守护神静静得立在那里,也许已经几千年了吧。
他满足的躺倒在湖边,回想着一路上的艰辛,现在终于要结束了。在路上,他学会了坚强,变得勇敢。现在不管遇到什么困难他都能勇敢的去面对了。唯一让他遗憾的是,一路上什么也没找到。但是,他却实实在在的感到多了些什么,让他变得更有力量,变得无所畏惧。
也许是由于太累,想着想着他就睡着了。在梦中,他感到了有什么东西在舔自己,但是他不愿醒来,于是他翻了个身,脸朝下,继续他的美梦。
后记
从深夜开始,也在深夜结束。一个月的时间就好像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没日没夜的坐在阳台上发呆,终于感到寂寞了,于是就想起了石头。石头最后送给一户藏民家。就像鹰永远飞翔在高空一样,藏獒只适合在高原上奔跑。是的,石头是只藏獒,长大后会很大很凶。他属于那片土地,那里才是他的家。如果在城市,它只能被拴在家里,每天与铁链相伴。相比之下,自由的生活对它来说要好得多。
我的大学生活也即将结束,马上就要步入社会开始新的寻找。
但愿时间的流逝不要让我把自己弄丢了。
但愿多年以后面对生活,我还能勇敢的说:“永不放弃!”。
明明
凌晨五点于阳台
2003-4-17
作者:mingmingontrave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