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桑梅朵------日喀则-------蓝蓝的天上白云飘
醒来的时候,窗外漆黑一片,门被砸得山响。我糊里糊涂地从被窝里拔出热烘烘的身子,在料峭的寒意中瑟缩着走下楼梯。东洋鬼和老毛子们早已穿戴齐整,五彩缤纷地在院子里围得到处都是。我钻进吉普车,狭小的空间被弟兄们塞得满满当当,留给我的地方仅够寄存屁股。发动机沉闷地吼了几声,开足马力绝尘而去。我坐在这会跑的机器肚子里用力揉搓冻得发疼的手指。
天亮了,太阳在遥远的天际露出一丝端倪,云层里透出的金色光芒晃得人睁不开眼。吉普在颠簸的土路上飞奔,窗外的灰沙大得吓人,飞扬的尘土与清晨的露水搅作一团,在挡风玻璃上留下了道道污痕。
也许是没有睡醒,车里没有人说话,只有车载录音机里的磁带在兴高采烈地唱个不休,我闭上眼睛,在这哼哼唧唧的歌声里拼命养精蓄锐。聂拉木在边上捅我:“上海有卖哪些名牌衣服?”我抓抓头皮,嘀哩咕噜了一串令人高山仰止的品牌名称。前半夜从另一边直起身子,隔着聂拉木继续向我发问。看着他们眼中慢慢流露出的抓狂神色,我不禁暗暗叫苦。我搜索枯肠地调动着每一个睡眠不足脑细胞,仅仅是为了充分发挥自己对于世界一线品牌的模糊印象,以此来维护远东第一大都市公民的面子问题。面对前赴后继而来的问题,我总算明白过来,这两个家伙看着面目狰狞形象可怖,其实是一等一的小资。有了这么两个活色生香的宝贝一路同行,余下的日子一定会让我为了面子问题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我Kao, I服了U。
拉萨的罗布林卡,一位年迈的僧人坐在碎石铺就的小道上擦拭着一堆硕大的黄铜器皿,擦拭完毕后他将这些笨重的家伙叠在一起,吃力地搬动着它们向前挪。我伸出手去试图帮他,他和蔼地向我微笑,温柔而又坚决地拒绝了我的好意。望着他蹒跚而去的矮小背影,我忽然感到了无助。难道这就是生的意义?也许对于这位出家人是的。那么对于我哪?
记不得是在哪本杂志上看到有人这么写道:“我们今生都在为了寻找快乐而忙忙碌碌,我们求学,就业,下海,经商,成功,失败,盈利,亏损;所有的这些忙碌让我们收获了许多的不快乐。而他们是那么地快乐,因为他们有宗教,他们把自己的灵魂托付给了他们所信赖的神灵,余下的事情便简单多了。”我还记得谢翔写的《可可西里的进入》,尽管这本书对于野牦牛队的态度另我不快,但是必须承认那是我所看过的描写可可西里环境保护现状以及可可西里保护局,索南达杰保护站以及野牦牛队之间关系的书籍中最为客观和理性的。书中有一段话大意如此:“人类真的必须通过征服自然来实现自己的价值吗?人类真的可以征服自然吗?”
地球有了人类以来,纷争就从来没有停止过。先是人和大自然斗,然后就是不同宗族的人互相争斗。待得天下太平,丰衣足食以后,人类又开始和自己较劲,开始拼命地往自己的窝里拖拽所谓的名和利。为了这些看得见和看不见的东西,人们不由自主地上窜下跳拳打脚踢南征北战东挡西杀尔虞我诈口蜜腹剑。
在上海,我应该算是现在社会上被称作“白领”的那一类人。我在开发区的著名外企里面工作,拿着一份还算不薄的薪水。如果有必要,我会穿上笔挺的西服打上鲜艳的领带。出差的时候我住最好的酒店,加班时我就嚼微波炉里烤过的麦当劳。下班以后我会在咖啡店里看书,也会在酒吧里和人聊天,隔三差五还可能邂逅个把美女。
可是我并不快乐,大概都市里的快乐太复杂,当你抽丝剥茧地将快乐裸陈于面前时,也许早已疲劳得快乐不起来了。
聂拉木和前半夜依旧在边上兴高采烈,偶尔触及的话题使他们共同的兴趣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无限地膨胀起来。我已经游离于他们的讨论之外,我的心不在焉明白无误地写在脸上。车还在行驶着,窗外是亘古不变的蓝天白云。在这不变的景致映衬下的,是车里众人的复杂表情。
我来到这里是为了寻找快乐,但是我轻易地就会不快乐起来。过去那么多年的生活已经为我造就了一付桎梏,似乎把简单的事情弄得难以理解的复杂已经成了血液中的本能。我的收入数倍于在国企工作的同胞们;我出一次差的花费也许够老区人民养活一大家子;我习惯于滔滔不绝旁征博引;我善于在老板面前表现得不卑不亢;在下属面前我外刚内柔。可是当我的女友离我而去之时,当遭受倾轧之时,我茫然无助,我的脑袋象打了气一样地鼓胀起来,我试图摆脱,但是却深陷其中。
天吃星和高度计的背影在我面前,随着汽车的节奏上下晃动。老大侧着脸,若有所思地凝视着远方。顺着她的视线所及,是辽远无边的天幕,天蓝得象是安了滤色镜。洁白的云就这么飘飘荡荡。青稞田里三三两两有着一些牦牛,似乎在动,又似乎不动。天的蓝,云的白,牦牛的黑,青稞的金黄,如此鲜明的强烈对比令得习惯了灰涩而有些麻木不仁的心感觉到一阵热辣辣的抖动。
车摇摇晃晃地停了下来,夏鲁寺到了。寺里到处闲逛的狗好奇地嗅着我们的裤腿。我掏出牛肉干放在它们面前,它们抬起头来,看我们的脸。在它们的眼中,闪动着快乐的光。望着转经筒反射过来的阳光,我眯起了双眼。
作者:sean7410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