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没有认真地收拾书桌了,那天因常用的水笔没了笔芯,拉开抽屉想找一支来换上,无意间,触到了那个灰色的小盒。已有两年没打开过了,盒子上落了一层细细的尘埃,轻轻地拿起来,指去尘土,现出那种古旧花纹的锦缎,锦缎下衬着一层薄薄的泡沫,使盒子拿在手中便有了柔软的感觉,打开盒子,里面是两个土灰色的仿制的兵马俑。
这是在陕西临潼的诸多的卖旅游纪念品的地方都可以买到的东西,或许它只是一个旅游纪念品,或许它只代表着秦始皇时代的辉煌。
那是几年前,我一个人到西安,遁着曾经的足迹,寻找一份失落的心情。城墙依旧,钟楼依旧,大小雁塔依旧,心却怎么也无法依旧了。在西安城内游转了几天,落莫的心情让一切都显得索然无味。临走的前两天,突然就决定去看看兵马俑。朋友不放心,说是要陪同前往,因无法拒绝朋友的好意,但又实在不想有人相伴,太想一个人的随意,更想独自慢慢咽着那份孤独。于是在第二天天还没亮就悄然起身,一个人坐上了开往临潼的旅游车。
导游在喋喋不休地介绍着一路的风景。眼前是秋末凄凉的田野,黄土高原所特有的粗旷与豪放,在远山与近野中表现出来,偶尔闪过的窑洞,错错落落。陕北嘹亮的秦腔间或传入耳中。心情渐渐地明朗起来。
车在临潼兵马俑一号坑不远处停下。步行过一段两边都是卖旅游品的小贩们组成的大道,一直进到兵马俑展厅。走进一号坑,首先跃入眼的是巨大的园形玻璃屋顶,阳光透进来,洒落一地。下面是一百多米长的整齐排列的兵马俑坑,一号坑是最大的也是最早发现的最早展示的。站在上面,看着雄伟壮观的一个个如真人般大小的陶俑,这此身着盔甲,手持长矛、长枪的武士,表情严肃,大有使命在身的凌然正气,一匹匹军马,高昂着头,脖子上的马综清晰可见,一副出征的样子。这一队队一列列的兵俑,气势恢宏,看着、想着,眼前仿佛真的浮现出万马奔腾的古战场,仿佛看到秦王赢政指挥着他的士兵,征战列国,统一天下
。耳边也仿佛响起《十面埋伏》(呵呵,这曲子决不是写秦皇的,只是因为喜欢那激烈的节奏,而有点附合兵马俑的思绪)的紧张激烈的乐曲。
正陶醉间,“Its beauty is astounding, its magnitude overwhelming! 多么壮观!”有人在大声地说着。一侧身,看到一个褐色头发褐色眼睛高个的白种青年人站在旁边。我看看四周,没有其他人,想必是在对我说,也许不过是自我感叹,但还是出于礼貌地微笑着点点头说:“Yes.”
这好像是个十分健谈的人,有着一种自来熟的热忱。他说,他叫McCall,来自美国。曾祖父母是瑞士群山中的人,他去过瑞士,在他曾祖父母出生的地方滑过雪,被高山与白雪所征服;他还说,他曾站在科罗拉多大峡谷前感受过自然的鬼斧神工。但是却怎么也无法象现在这样让心灵受到震撼,他说他对中国文化仰慕已久,学习中文也有三年多了,却找不出合适的词汇来表达他此刻的感受。我虽为炎黄子孙,龙的传人,但站在这里,也与这来自异域他邦的外国人有共同的感觉。
走出一号坑,外面强烈的阳光让我的眼睛一下子不能适应,McCall摘下他的帽子,给我戴在头上,然后很自然地伸出手拉起我的手飞快地向前跑去。我被他感染着,情绪随即高涨起来,我们一直跑到进门时路过的卖旅游品的街上,气喘吁吁地站住,相互笑着。他掏出纸巾要帮我擦汗,可我有些不习惯,接过纸巾自己擦。然后他指着各式各样的兵马俑对我说:“买些带回家吧,让你的爸爸妈妈也看一看。”
虽然感动于兵马俑的神奇,但却对这些仿制品不感兴趣。McCall却认真地挑选着,最后他买了蹲、跪、立的各式兵马俑,还买了一个铜车马。最后,他挑选了一大堆制作精细的古色古香的锦缎装饰盒用于装放这些兵马俑,他很认真的每两个一个盒子地装好,然后很计真的用红绸绳系好,再放进他的随身行李中。他说他要带回美国送给所有的亲戚。看着他认真的态度和一脸的凝重,我深为中华文化而自豪。
最后,他拿起一个锦缎盒对我说:“送给你。”我双手接过来,却无法说出一个谢字来。McCall拍拍我的肩,背起他的背包,然后用他的左臂拥住我,一起朝车站走去。不太习惯于他的这种交往方式,却又在毫无杂念之下接受着他的热情。McCall没有去乘坐专为外国人准备的豪华大巴,却非要陪着我坐进了普通中巴。
一路上,他说他利用每一个假期走扁中国的名山大川,他被中国五千年的文化所征服,他愿意做她的奴隶,为她贡献一生。我不太明白他所说的“贡献”的意思,疑惑地望着他。McCall解释说,结束在中国的学习后,他将回到美国做中国文化的传播者。
心中不由得为这个美国人的真诚所感动。这一路,McCall手拿着一个锦缎盒装着的兵马俑长久地看着,还不停地用手摸挲着。我知道,他还沉浸在一号坑旁的思绪之中,不忍打断他。
车在长途车站停下来,我想自己回去,McCall却非要送我。打了个的,送我到住处,在我下车的时,McCall走到我的面前,盯着我看了好一会,然后在我的额头轻轻地吻了一下,说:“我会记住这次临潼之行。”我点点头,向他挥挥手。直到坐在了车上,McCall还将他手中的锦缎盒伸出车窗向我挥着……
许多年过去了,那个热忱的美国人早已只留下了一个模糊的印象。偶尔想起,也没了当时的感觉。此时看着这只被我遗落在书桌中的锦缎盒,这遗落的兵马俑,那段往事浮现出来,一股温暖,一种感动。我想,McCall一定在他的国家做着他自己想做的事情。
作者:wxy6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