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4日中午,我们到了冈仁波钦脚下的塔钦。对于是否转山,我们并没有最后确定。但由于连日的奔波和劳累,我觉得身体极为疲乏,在中午吃饭的时候,我提出不去转山了,如果他们去,我可以和李师傅一起在塔钦等。没想到,我的提议引起了一场激烈的争论。小林决心要去转山,小云坚持要转一起转,否则都不转。小军不表态。我们僵持,没有结果。小军对我说:小林,小云都想转山,他则无所谓。他建议,我暂时妥协,走到山口大马尼堆处,他陪我返回,那时,小云不会反对。我想,往返10公里,不算太远,同意了。
意见统一后,我们把四个人的东西归到两个包里,找了两个背夫。李师傅用臧语对两个背夫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照顾我们。不少藏族人围在我们周围,几个刚转山回来的内地人也告诉我们一些经验,在大家的珍重声中,下午三点我们上路了。
为了减轻负重,只有小林和小军各带了个水壶,我们每人都分了几块巧克力和一个苹果。一个向导在前,一个在最后,中间依次是小林,小云,我和小军。因为已经在高原待了十几天,我们早已经没有了高原反应,路并不难走。很快就走到山口马尼堆。巨大的经幡在风中舞动,阴霾的天空,使四周的群山更加肃穆。几辆越野车停在马尼堆附近的旷野上,一些人正在拍摄。我们又碰到边关行摄制组了。他们看到我们要转山,有些惊异与羡慕,非常真诚的祝福我们。我们虽然不是虔诚的佛教徒,但仍然在马尼堆前祈祷。
转山的人不多,由于天气寒冷,河水都结冰了,冰面上覆盖着厚厚的白雪。但是路上的积雪已经完全融化了。经常能看到磕等身长头的藏民,无论前面是什么样的路况,砾石还是冰雪,他们都毫不迟疑的匍匐下去,用他们的身体去亲吻大地,向佛祖表达最虔诚的敬意。他们这样转下来,大约需要20多天。我一直不知怎么提我要回去,而且,我也看出小军也想转的。在思来想去的犹豫中,我们已经到了第一宿营地。时间大约只有5点多,因此我们决定赶到第二宿营地。
天色渐渐暗下来了,路上几乎没有跟我们同行的转山人了,小林和小云决定先往前赶到住宿地。我非常的疲惫,越走越慢,小军留在后边照顾我,最后他在前面拽着我往前走。当一切都变得暗淡的时候,视野内只剩下我和小军在跋涉。
当夜色降临的时候,我们终于到了第二宿营地。这个帐篷十分简陋,像麻袋片一样的布忽忽透着风,一进门,左右两边是砖头垒的炕,已经有七八个藏民盖着被子睡下了。中间的过道窄得只能侧着身子经过。小林和小云还有两个背夫,围着一根燃烧的蜡烛在喝酥油茶。白蜡立在一只扣在地面的碗上。我们挤着坐在一起,喝了酥油茶后觉得暖和多了。小林吃着糌粑和藏民大声说笑,小云跑到别的帐篷去打探消息。我和小军沉默的坐着,非常累。我端着着碗,看着在烛光中升起的热气,手被冻得生疼。风吹在身上,虽然穿了羽绒服、毛衣和冲锋衣,仍然止不住的寒战。坐在我对面的藏族人用生硬的汉语问我:你从哪来?我告诉他北京。他看着我,疑惑说:那是首都呀,有吃有穿,你到这受苦干什么?他的话正触动了我。我默然无语。
寒冷和困倦是最紧迫的问题。帐篷里只有两床看不出颜色的被子。给我们留下的地也只能睡下三个人。其他的帐篷都已经住满了转山的藏民。小林让我们三个睡这,他自己和其他藏民挤着睡了。我们把一床被子垫在下面,另一床盖在我们的睡袋上。穿着所有的衣服钻进了睡袋。脚不能伸直,否则就伸出了帐篷。虽然穿了那么多,虽然我得睡袋是抵御零下15度的鹅绒睡袋,仍然觉得冷。没睡着多久,被冻醒了,风吹在脸上,像刀割一样。睡袋一直压到我的下巴,呼吸出的热气已经在睡袋上结了一层薄冰。冷得睡不着,从帐篷顶的布缝中能看见一轮明月。 庆幸今晚没有暴风雪,明天会是个好天。想不知道小云和小军是否睡着了,应该也很冷吧。我强迫自己睡觉,这样明天才会有精力,时间才会过的快一些。
再睁眼时,天已经亮了。我们已经走了22公里,将近一半的路程,但是最难走的都在今天。我们简单的吃了点东西,灌好水,就出发了。没走多久,就进入了雪原。白雪皑皑,阳光耀眼的照着。我们随着大拨的藏民一起走,他们看见我们都非常友好的与我们打招呼,有时甚至还主动的拖着我们的手,带着我们往前走;或者在后面推,使我们省些体力。我们每隔一小时,就擦一遍40倍的防晒霜,这时已经不是防晒黑了,而是防晒伤。我摘下墨镜,耀眼的雪光反射进我的眼里,双眼刺痛,眼前发黑,什么也看不见了。我赶紧闭起双眼,戴好墨镜,过了几分钟,发现视力慢慢恢复了。
路边有一些藏民在休息,他们坐着的山坡与众不同,一两块碎石垒成的马尼堆,遍布整个山坡。一些石头上还有些血迹。破旧的衣服和头发也散落在雪坡上。这就是转山路上,著名的天藏场了。转山的藏民到这里,都会留下身上的一些东西,就相当于死过一次了。可以洗去身上的罪孽。
过了天葬场,就是最陡的第三极。转山的人迤俪着成一队向5800米的卓马拉山走去。远处的人变成了小黑点,在洁白的雪山上分外突出。我们走两步就得歇歇,呼吸很困难。藏民以为我们有高原反应,同情的看着我们,陌生的他们拿出自己的牦牛干和冰糖比划着要我们吃,说吃了就不头疼了。我们相互搀扶着终于登上了卓马拉山顶,巨大的马尼堆屹立在山口,无数的彩色经幡在山顶的风中飞舞。深蓝的天空,使雪山更加洁白晶莹。我们靠在一边休息。看着跟着我们上来的背夫和其他所有的藏民大声的唱着祈祷的话,匍匐在地。即使我们不信佛教,这时庄严肃穆的气氛,也让我们觉得神圣不可亵渎。多少藏民一辈子的心愿,就是能够走到这里磕个头。藏区艰苦的生活条件,使藏民把对生活的向往都寄托在了来世。他们善良,忍耐把今生所有的一切都贡献给了他们的信仰。
下山的路大约一尺宽,由于雪水化后又结成了薄冰,我的鞋非常滑,寸步难行。一面是陡峭的碎石坡。背夫看我行路艰难,把背包扔在地上,要背我,我推开他,说:我要自己走。他对我伸出大拇指。他拽着我,要我跟他走,示意,我踩在他脚上。我怎么能忍心踩在人家的脚上往前走呢。他把脚踩在路边,我的脚落在他里面,他在外面挡着我,我们就这样一步一步下了山,好在这段路,不很长,大约一、两公里。下去后,我们渴极了,但是水已经都喝光了。看见路边洁白的雪,我们忍不住,捧起雪塞进了嘴里。背夫也蹲在我们边上,劝我们:别吃了,肚子疼。
剩下的路非常好走,我们不停的走,翻过一座山,又一座山,趟过一条河又一条河。我的两条腿已经机械了,就是走呀走呀,脑中一片空白,就是向前向前。太阳已经快西沉了,路仍然无休止的在山间环绕。我们转过一个山弯,道路显然宽敞了,而且发现了车辙印。应该离塔钦不远了,我们更快的向前走。太阳已经要落下去了,夕阳晃得我们睁不开眼,看前面一切都模模糊糊的。一个长长的影子被拉得老长投在我们眼前,一个牧羊人和他的羊群出现在我们面前。我们就要到塔钦了,我的腿似乎不听使唤了,不停的要摔交。
我们终于看到我们的丰田车了,李师傅在一家饭馆门前等我们。看见我们,急忙把我们迎进去说:我一直在路口等你们,每次看到有人出来,我都问他们那四个孩子走到哪了。我就算好,你们得现在到,把酥油茶都漆好了,快喝吧。我们一坐下,觉得浑身极其疲惫,腿象灌了铅,再也抬不动了。我们几乎每人都喝了一壶酥油茶。背夫亲吻了我们每个人的手,与我们告别。
作者:romm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