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谷英走笔
怀一种猎奇的心情,走进张谷英,走进历史的深处去探索一个家族得以繁衍的秘密。于是那有着无数甬道和天井的连绵相连的青砖瓦屋群犹如孑遗的化石,几百年前的血雨腥风刀光剑影仿佛历历在目。如果我们只是为一睹那烟熏火燎的雕梁画栋和青石甬道相连的房屋、天井以及涉溪而过的流水小桥,在建筑史上它似乎算不得一种富于匠心的创造。尽管天灾战祸己湮灭掉了难以罗陈的文化,但是我们的老祖宗在寺院道观宫廷建筑方面己留存过许多大手笔,即使是民居的古典建筑风格在皖南、湘南、江浙和闽广地区亦有绝响。张谷英这一建筑群充其量只能是中国封建宗族文化的缩影,是历史遗忘在大山深处的一块无字碑。面对那衰败凋零和残破,我们分明看到了宗族文化的衰落。尽管张氏家族子孙想挖掘出来重振往昔的荣光,但那亦不过是张氏宗族成员心理上的回光返照而已。笔架山和龙头山的风水再好也无法护佑张氏家族后代全都聚居于百年老屋之中,重树一座牌坊,在二十一世纪钟声行将敲响的前夜,这不啻为宗族文化的博物馆。如果你有幸走近它想引发思古之悠情,那将会相当的无奈和悲哀。
张谷英村以其始迁祖张谷英而命名。张氏先祖乃山东清河人氏,因避乱首迁于吴地,至谷英公,传云在明洪武年间曾为明指挥使。也许是目睹了朱元璋的“兔死狗烹”作法而噤若寒蝉,朱洪武皇帝御宇三十一载。而1380年、1390年、1395年三次大开杀戒,屠戳株连官员及族人达四万五千余人。那些簇拥朱元璋登上了九五之尊的功臣宿将除沐英驻守云南边关得以全身外,其余大都惨死在他的屠刀之下。由此可知,谷英公在官场混得胆战心惊,对历史不可思议对血淋淋的人头落地弄得惊慌失措,于是设法逃离官场率家人由吴迁楚,躲进了岳阳渭洞,以此闭塞之地避祸,从而保存下来一个张氏家族并繁衍至七千余人。虽然张氏家族有可供炫耀的过去:两个进士、二十几个举人、两个博士,数十名大学生,但是张谷英村的历史毕竞还是苍白的。当我们在甬道天井屋舍中穿行,我们竞末寻找到一丝人文的痕迹,连最早筑就的牌楼和家族议事大厅也不见一语一联。连那有神龛无香火的堂案亦不曾使我们的眼睛为之一亮。我们只想找到耕读之家的牌匾〈那怕是假造的也行〉、治家格言或者那怕是几册残破的线装古籍竟毫无所得。兴许是张氏家族从未有过那种风雅的想法和念头。在封建皇帝你方唱罢我登台的血雨腥风中,萦绕在张氏家族先祖脑中始终是那入世出世的选择,韬光养晦是为了全身,显功扬名是为了耀祖。走出去了的张氏子孙在离开张谷英村的那一霎那不知曾否有过回归田园的愿望?在这座俨似古堡的建筑群里肯定酿造过许多惨烈悲欢的故事,族权的威仪肯定扼杀掉过张氏子孙的个性,扭曲的人格和麻木的灵魂结合在一起使张氏家族子孙在走出了这座老屋之后是不曾着意地注视过它的,否则我们怎会搜寻不到一点蛛丝蚂迹呢?守在老屋里的张氏子孙对我们的穿行毫不在意,我只想读到他们脸上的那种惊喜或者一些淳朴的举动。但只有带着霉味的空气传送游人时徐时急的脚步声,连那绍介这座老屋历史的文字虽然华丽却也缺少一种底气。对张谷英的凭吊不由得使我想起清朝中兴名臣曾国藩,尽管没有一座如张谷英这样的建筑群矗立在湘乡荷花塘,尽管他的双手沾满了人血,但他那严谨的治家格言和等身的著述为其子孙竖起了一座丰碑。每至曾文正公忌日,那些功成名就蜚声海内外的曾氏子孙不远千里万里前来拈香,如果曾文正公有知九泉之下也会露出欣喜的笑容,而隐埋在渭洞的谷英公则会有一种惋惜。在张谷英我们想寻找一种人文景观而徒劳无获。那座连绵的建筑群很索然地在残阳余晖中衰败下去,这是无法挽回的亦是无人能够挽回的。_
作者:179093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