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的几天我也和别的背包族一样走遍了沿湖的各个村落,对泸沽湖的美有了更深层次的体会,但总感觉缺少了什么。所住的旅馆占地面积很大,每天都有来自四面八方的大小车辆停于院中,讲着各地方言的游客络绎不绝。每次走进祖屋想了解摩梭最为神圣的火塘时,里面要么挤满了人(旅游团),要么一个人都没有,主人家全跑去招呼客人了。好不容易有回一位老阿妈坐在火塘边,兴冲冲地发问,阿妈倒是慈祥热情,可惜说了半天一句也没听懂。
眼看离开的日子逼近,我越来越懊丧,如果说第一次泸沽湖之行带给我的失望的话,那么这一次将会留下的是深深的遗憾。所听到的很多,是真是假暂不评论,但亲眼见到的却很少。摩梭人象商量好似的把本民族的很多东西埋藏在家屋里,不外露,在外来者面前竖起了一座保护墙,他们会很客气很热情地欢迎你款待你,但让你永远只能看到他们的表面却无法进入他们的内心。
很怀念那个烤羊的夜晚,它让我真真实实地体会了一次摩梭的害羞文化,一个那么豪爽大气的民族的内里却又蕴含着如此细腻的东西在其中。说实在的,我愈来愈怀疑许多人所说的走婚、钩手心、阿夏婚姻等等诸如此类的风俗,如此堂而皇之公开的形式似乎与摩梭的害羞文化背道而驰。
带着疑问我又踱步至码头,人潮如昔很热闹。找到那天晚上同玩的几个摩梭小伙,听了我的困惑后他们笑着说去找多吉吧,他是本地区的“博士”,说的都是真话。我一下被点醒,想起《无父无夫的国度?》中的他,决定前去会会。
沿着所指的方向很顺利地找到了他,原来他并没有住在落水村里,而是住在了村旁保护所的附近,并在那开了一间小商店。问及为什么没住村里时他说原在这的阿乌去世,他便从家里搬出住在这里守店。我是知道摩梭属于同家屋的人是很少分开住的,于是便问这是否意味着分家时他说摩梭是没有分家之说的,但可分住,但仍属同一家屋,无论分开住多少家,遇重大事情时仍以老家为单位进行解决;就算以后他在这里重建房屋,甚至有了自己的祖屋和火塘,只要在敬火仪式上只请本家族的亲戚前来相聚,就永远不会分家。他说本地区当然也有因各种问题闹分家的,那是极特殊的例子,摩梭非常注重名誉和团结,属于同一母祖下的人若分家,是会遭到别人耻笑的。
我不落俗套地提及众多人感兴趣的走婚时,他说“走婚”实际在摩梭语中应该译为“走走”,即走来走去,晚上去女方家早上离开的意思,非常形象;因为是婚姻,所以俗称“走婚”,准确来说应该称为“来往”。而阿夏被定之为情人关系就更不正确,“阿夏”是摩梭男子间相互打听的暗语,为男子的专利,女人不能说,任何人都不能在公众场合说,否则会害羞遭人笑话。这个词被某些人听了去向游客大肆渲染这是非常不正确的,经常有客人在外面问我阿夏如何如何,我会很耐心解释不会生气;但若是在家中祖屋里又有别的亲戚在场,这就会令所有人尴尬和害羞,其结果就是鸡飞狗跳,全都跑得不见踪影。
多吉的话时而幽默,时而风趣,更多时候他是用一种平和的语气在阐述本民族和家屋所经历的事情,让人在不自觉中已开始对这个民族有了更深的了解。只是在讲到他的奶奶格则永玛(即现罗桑益世活佛的母亲,原永宁土司夫人)在文革期间投湖自杀以及整个家族所蒙受的屈辱时,他难过地猛抽了几口烟没再继续讲下去。
为了缓和气氛,我便提及花楼的说法,他说“花楼”在语言上和实际生活中都不存在,有人说摩梭女孩在十三岁成丁礼后便可拥有花楼这种说法是错误的。只能说女子在成长到十八、九岁的时候可拥有自己的房间。他随即反问我有人说成丁礼后女孩就可在自己的花楼里走婚,对于一个心智尚未成熟的孩子来说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举止?只是说成丁礼后无论男孩女孩都可把他们当做是成年人,意味着长大成人,应该从事家中力所能及的劳动,在家族会议上也有发言的权利而已。
谈到“钩手心”的说法,他说“钩手心”纯属跳舞时的一种玩笑,是一种笑话和游戏,说说而已,谁会当真?而且不能公开地说,会非常害羞。如果把“钩手心”作为摩梭男女交往的先决条件那更是大错特错。在摩梭中两性交往非常严谨,并不是钩钩手心就可以开始交往的。首先要先打听并确定两者是否有无血缘关系,待确定后才可进行来往。白天在各自的家屋帮忙晚上前往女方家,并且须等到女方家人全睡觉了才见面,千万不能惊醒老人。早上须在老人起床前离去。等感情稳定后可携带烟酒糖茶去拜见女方老人,即是汉族的见家长。也可不带任何东西,老人都不会介怀;甚至也可以不去拜见女方阿妈,反正等有了小孩后自然就会见的。摩梭是一个极度崇尚感情第一婚姻自由的民族,老人决不会干涉,认为感情之事纯属个人私事,是好是坏是分是合两人自己掌握,不会过问。当然若真的两人未调查清楚具有血缘关系,老人一定会加于阻止直至分开。
我问是否有这样的事时多吉说因为在这附近村庄很多都是自己的亲戚,有些是隔了几代的关系,而年轻一代并不知晓所以还是有来往的。但老人一定知道,会阻止。这也没什么,最后分手就行。
我又问会不会有游客和本地人有一夜情时他说树林大了什么人都有,特别是现在旅游开发游客大量涌入,许多人在路上已经被吹得昏昏沌沌,抱着一种猎奇的心态走近摩梭,当然也有本地人去迎合他们的心理,但是极少。其实这种人的做法非常愚蠢,到最后游客可以脚底抹油开溜,你又得到什么呢?不敢给家人伙伴知道不用说,若被人发现传出去,不仅“名声”在外,而且四乡八里哪个男女敢来和你走婚?摩梭极重个人名誉,这样做只会给自己及家人带来极大的羞辱。
我的脑海突然闪过了他的女友宾玛拉措,问及时他说她已回到居住的城市上班,过年会回来。他非常郑重地说他会在新年带宾玛拉措去只有家族成员参加的团圆饭聚会。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想把女友介绍给他的家族,这就意味着家族一旦接受,宾玛拉措将会成为这个家族的一分子。可是宾玛拉措是汉族人又是城市人,而且今后就算成了也将会是以嫁入的方式进入家屋,这是违反摩梭规矩的,他们能接受吗?我把疑问告诉多吉,他神情凝重地说很难接受,关键是老人的态度。随即他神态转为轻松地说慢慢来吧,现在弟弟妹妹们已经接受她了,她人很好,应该没问题。后又加了一句:幸亏不是彝族人(摩梭与彝族有世代冤仇)。
在和多吉聊的一天中我获益非浅,他确实讲了许多真实的话,没有隐瞒和欺骗,也没有哗众取宠。而且更为有意思的是在交谈的过程中还有一个导游跑来问了他些有关民俗的问题,他很耐心地一一解答。其间还接到了周华山(即《无父无夫的国度?》的作者)的电话,让他过几天翻译几盒有关摩梭的录像带。他确实字字珠玑,是一位很有才华的摩梭民俗家。
最后他对我说过年时来吧,摩梭的新年很有意思,你会感受更多。到时宾玛拉措也在,你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的。
走在回去的路上我突然很期待新年的到来,决定到时再访一次泸沽湖。我对泸沽湖似乎越来越感兴趣,它就如同一个堆满宝藏但有无数道厚重之门的神洞,引着你不断地想尽办法开启它推开它,最终才能挖掘到里面世间罕有的宝石。......(待续)
作者:bmlc7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