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二年,从八月十二日到八月二十二日十天的时间,我徘徊在云南丽江、中甸“香格里拉”和昆明之间。生平第一次外出旅游这么久、这么远,也许这就是我盼望已久的自由之旅,也许这就是我心目中的朝圣——朝向我的梦中天堂,在那里,我可以忘掉悲伤,找回快要失去的生活的勇气。正是抱着这样的信念,我踏上了彩云之南,迷失在丽江古镇的小桥流水里,迷失在玉龙雪山莽莽松林中,迷失在伊拉草原的苍茫水波间。
我的旅伴
想去丽江已经有一年半了。去年五一就有两位同学去玩了一个星期,让我羡慕不已,可惜当时囊中羞涩,只能作罢,直到今夏方能成行。在楼里贴了几 天广告寻旅伴,招来了漂亮的成都女孩利和她的好友峰,侠客三人行于是开始。虽说峰是唯一的男士,却丝毫没有摆出物以稀为贵的架子:他一路任劳任怨,背包、照相、睡地板、请吃饭无不身先士卒;更妙的是他带了一个数码相机和数张储存卡,让我和利两人摆够了pose,尤其是利,活脱脱一个职业相机杀手:本就白嫩可人,每当峰手起机闪,她双颊更立刻泛起千娇百媚的笑容,美不胜收。峰虽然吃苦耐劳却非老黄牛一般沉闷,一路上总有无数笑话,驱散了许多因下雨带来的郁闷。而且两人皆杀价高手,让我常常坐享其成。感谢两位旅伴,让我的云南行多了许多生趣。
除了成都的利和峰之外,阿莫斯也可算半个旅伴吧!他来自以色列,三十岁了,笑起来还像个童心未泯的小男孩。认识他纯属偶然:他和我们搭乘同一辆长途大巴从攀枝花颠簸向丽江,且我们的卧铺靠的很近。我见过一些老外,并不好接近,还常常挂出满脸的不屑,因此我对老外的印象便是活脱脱的“傲慢与偏见”。所以刚开始我一直没有正眼瞧阿莫斯,心想此老外说不定是个中国通,根本不需要别人的帮助,无须自讨没趣。
攀枝花到丽江的路奇难走,一路颠簸泥泞,如果不是所谓的豪华卧铺车过于狭窄拥挤肮脏破旧而车内空气又污浊不堪,这上下颠簸可能也不失为一种摇篮般的享受。从十二点半出发,走到晚上七八点,车子困在了云南某一不知名的山谷中,前面山体滑坡,车子已无法再前行。阿莫斯不明白车为什么不走了,四处打听,后面一位大个子操着半生不熟的英语却半天没解释清楚,我这才接过话来告诉了他前因后果。他立刻很高兴的和我摆谈起来:天南海北,从他的旅游路线,以色列和巴勒斯坦问题,以色列和美国问题,宗教战争问题,一直谈到中国儒学和犹太教的不同之处。估计阿莫斯自从到了中国就很久没有和别人这样交流了,所以谈兴尤浓,不忍罢休。利和峰则在一旁狂练听力,有时候两人的理解完全相反,便讨论争执一番,然后窃笑不已。峰用数码给阿莫斯拍了一张照片,然后指着照片上笑容满面的阿莫斯说:“他可能是今晚车上最happy的一个人了吧!”我们都捧腹。
阿莫斯是一个聪明好学的犹太人,除了希伯莱语和英文之外,还会说流利的西班牙语。他一句中文也不会,抱着一本希伯莱语的旅游指南就只身闯到中国来了,真是艺不高人却胆大。他计划用一个月的时间把一些著名景点游遍:游了北京,飞到四川的黄龙九寨沟,再到丽江,然后去大理,随后取道桂林一直南下到香港。他学会了说中文的“谢谢”,我们听起来却觉得像“嘻嘻”,他甚至还学会了说Chinglish(中国式英语)——我对他说“嘻嘻”时,他笑嘻嘻的说:“no嘻嘻!”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这两句话成了我们几人的口头禅。最经典的还是在玉龙雪山,他对几位藏族姑娘十分感兴趣,我便教他说了两个词:“帅哥”和“美女”。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他逢人便叫“帅哥”、“美妞”(因为他发不出女字的音)!当他对着一位无论从任何角度看、无论观察者眼光如何宽容都不可能称之为帅哥的中年男子喊帅哥时,我们都不禁摇头叹息他的审美观。后来终于有一位姑娘回应了他的美称叫他帅哥,他很兴奋的说:“我听懂了,哈哈!她叫我帅哥!”
阿莫斯不愧是犹太人,十分节俭精明,他解释说之所以乘坐大巴去丽江而不乘飞机是为了节省钱。当第二天我们步行数百米烂泥险坡搭乘去永胜的中巴再赶车去丽江时,他还笑嘻嘻的说花了六十元钱坐了二十来个小时的大巴简直太划算了,让我们不得不佩服他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
阿莫斯不但是个节俭的犹太人,还是一位十分虔诚的犹太教徒。由于他的虔诚,使得他不能和我们一起随意享受美食和星期六出游,很同情他,但更多的是佩服。在谁也不会知道的情况下,他依然执著的坚持自己的信仰和原则,这种执著,不是每个人都会有的。在丽江他同我们一起呆了两天之后,便动身去了大理,临行前,还送给我们每人一样纪念品。利是一个民族刺绣背包,峰是一个刺绣钱夹,我的是一个兄弟艺术空间制作的东巴文木刻工艺圆盘,东巴文意为“心想事成”,天知道不懂中文的他怎么知道该怎么选这些吉祥话?他还写了一句“Thank you, Champion”,让我好不感动。之后的两天,我们三人还不时提到阿莫斯,这个有着孩子般天真笑容和眼神的老外。这种天真,在一个三十岁的人身上,并不那么常见,所以才显得可贵和令人难以忘怀。
我们住在东巴客栈,离四方街有一段距离,而这段距离正好让我们在宁静和安详中度过了许多美好的日子。客栈不大,一个小四合院两层的木楼民居,房间干净、整洁。为方便客人,房东还特意建了两个浴室和两个卫生间。房东沈老师和赵先生的热情与关怀让我们有回家般的温馨感觉。客栈一进门就是一蓬翠竹和一株高大的玉兰树,院子里种着许多花花草草,左侧一个拱门后有一株垂满果实的梨树,不过房客都很自觉,从来不会去摘果子。总之,整个客栈加上房东,都十分人性化。
古镇
一直在想,一个小小的古镇,为什么吸引了那么多天南海北的游客?在网上查过很多别人描述丽江古镇的资料,的确引人入胜,却也让我暗自担心,期望太高,会不会失望也深?还好,丽江用她包容而静谧的美,回应了我忐忑的心。确如前人所说,丽江古镇在新城包围之中。走在新城中,不免担心起古镇的名不副实;然而,当我们在房东的带领下穿过水泥瓷砖的新城,沿着溪流步入石墙红楼青瓦的古镇中时,那么一种清新的,芬芳的感觉弥漫在空气中,轻轻的,淡淡的,却是坚定的,渗透到整个生命中来,不仅仅是因为那小巷两旁鲜花满楼的庭院,还有那么一种幽静的气息,和着古旧的建筑、闲散的流水,让我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松弛了下来。记得前晚蜷缩在肮脏不堪臭气冲天的客车里睡得脖子生疼时,我还怀疑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种折磨;现在,为了同丽江的这样邂逅,我甘愿忍受那诸多不便;正如为了一次辉煌的爱情,我们也许要度过百年孤独。
刚去的那天早上还在下雨,我们下午到达后却开始放晴了,于是我们抓紧时间去逛古镇。雨刚停,五彩石铺成的石板路发出油油的亮光,踩在脚下格外轻松。我们手拿一张地图,一路从七一街逛到了四方街。这里果然人流熙来攘往,热闹非凡。路边全是各种店铺,各种手工艺品,纪念品,银器店,民族服装店等,但看来是借着旅游业的发达而滋生起来的,并非纳西族特有的风情,也就失去了特色了。倒是那些坐在墙角卖花布方巾和烤玉米的纳西族老奶奶们让我倍感亲切,她们穿着传统的纳西服装——披星戴月,沟壑纵横的脸写满了岁月沧桑。每天早晚,都会有许多老奶奶聚集在四方街广场旁的花坛边,三五成群,用纳西话唠着家常,谈笑间,云淡风轻。
走过了关门口,水声骤然大起来,户户垂柳家家清泉的画面终于完整地展现在我们眼前了。临街的饭店、酒吧都垂着串串火红的灯笼,一条条木板连接了河两端,水势有些急,却十分动听,似乎古镇的脉搏就该是这样富有生命激情的跳动。然而煞风景的却是急流打出的漩涡中摇摇摆摆的几个矿泉水瓶,让我再一次怀疑旅游者到底给丽江带来了什么。印象最深的还有那满眼的花,临街怒放着,在雨中更加清丽鲜艳。花色以红黄居多,在小镇灰色的基调下十分显眼又和谐。
第一天晚上在匆匆忙忙的逛街中度过。热闹的人流,飘摇的莲灯,悠闲的空气,缓缓的流水,河边洗衣的纳西女人,夜晚降临时灯笼映红的河面和泡吧的人,恍若梦境。不过,最爱的还是一个人慢慢翻阅丽江古镇的自由和悠闲,不管方向如何,有路就走,往往会走到精巧的院子和纯朴的笑容里去。这是在第二天才找到的真实了。从玉龙雪山回来,利和峰去新城享受火锅,阿莫斯则回客栈自己做晚餐,我于是在夕阳的傍晚一个人捧着地图游荡在古镇的大街小巷了。最让我心怡的民居莫过于余家花园,它的别致与精巧让我叹为观止。天井、照壁、廊厢、梁柱乃至于门窗的雕琢都考究而不流于浮华,青砖石墙古朴而不流于笨拙。就这样,我在黄昏里一个人走过了无数小巷,每看见一个繁花似锦的院子就钻进去,猛拍一通照片,就像一个患了单相思的青年突然追上了在水一方的伊人,恨不能一把揽在怀中,从此长相厮守。好客的主人家往往邀我入内喝茶,并微笑着看我像个无知的孩童四处张望。
在丽江的最后一天,我见到了早晨的古镇。那天阳光明媚,比起雨中和黄昏时,又是别样风韵。街上人少了许多,大概都趁着天晴去周边景点游玩了,而小镇里三眼井旁和小河边,汲水、洗菜、洗衣的人却多起来。披着朝霞遛鸟的老人迈着从容的步伐,悠然自得地漫步在小巷里。早就知道纳西男人过着幸福的日子:男主内女主外,纳西女人的聪明能干造就了一代代精通琴棋书画的纳西男人,正是他们让流传了几千年的中华古乐得以保存。虽说他们以农民自居,但是那些须发苍苍的长者,往那里一站,就有一种波澜不惊的气度和睿智,那是雍容大度的古风的积淀。而让他们把这种古风雅韵发挥到极致的莫过于演奏纳西古乐了。那天早上在白马龙潭寺,就看见了这样一队高龄长者身着长袍,抱着古琴、琵琶等传统乐器,坐在潭对面的凉亭里,俨然一道风景。当钟鼓齐鸣,悠扬的乐声奏出一派盛世气象,一位高龄老人摇头晃脑,双目微闭,击节而歌,声音高昂洪亮,陶醉在自己的世界中,物我两忘。他唱的是纳西语,不晓其意,但歌中透出的那份慷慨激昂却已然让我陶醉。我坐在亭子旁,听着那乐声时而如温柔的微风,时而如荡激的潮水,时而如细细的雨滴,将我整个的、整个的包容进去,泪水不知不觉地涌出来,似乎心间有一根弦被猛然拨动了,那是一种久违的感觉,既陌生又熟悉,既酸楚又甜蜜。都说音乐能荡涤一个人的灵魂,而我,在这乐声中,似乎找到了一种无形的力量。或者是这些奏乐的老人,让这古乐更有了一份沉稳与动人。
到过古镇的人可能都会买上一份手绘丽江古镇地图吧,上面有句话说得好:丽江的美,不在水,不在花,而在人。正是这些纯朴勤劳的纳西人民创造了古镇的过去,今天,还有未来。没有了他们,水有何奇?花有何奇?这里并不是自然风光的胜地,只是一个人工建造的小镇。让小镇变得如此迷人的,正是那古色古香的纳西文化,人文风情,那种悠闲与安详正是纳西人民千百年来养成的从容不迫的气质,那种纯朴与善良正是纳西人民的处世之道。
让我担忧的是,旅游业的兴旺发达给丽江带来了新鲜事物,带来了经济发展,却也带来了浓重的商业化气息。纯朴的民风还能完整的保持下去吗?一位店主和我闲聊时举了个例子:有一家人以养花出名,很早的时候,有旅游者来参观他们的花卉,感叹他们生活辛苦,要给他们一些参观费,被他们坚拒,甚至追出门外好远把钱送还给参观者;而现在,他们在门口摆起了民族服装,出租给游客照相,进院里参观花卉也要交费了。很多旅游者是从城市来到古镇,赞叹这里的悠闲与轻松,而很多古镇的年轻人却向往着远方的大城市,不耐这片土地了。如何将古老的纳西文化保存下去,并让它不受到过多现代文明的污染,或者说让它能够一直保持自己的特色,这将是一个十分严峻的问题。
玉龙雪山:一面湖水
到丽江的第二天天气不错,早上起来就有了阳光的意思。阿莫斯和我们同行,四人包了一辆夏利,直奔玉龙雪山而去。司机很热心,沿途向我们介绍民风民俗,还向我们推荐照相的好地点。第一个景点就是甘海子。那时群山包围中的一大片草甸,长着伞状的松树,原上开满了黄色和紫色的小野花,那时天上正值风起云涌,时而乌云席卷过远处山颠,草原也显得静谧无声;时而云过天开,阳光正好把整个甘海子照亮,四周阴郁的山峰便环抱一片熠熠生辉的草原,就像一双时睁时闭的媚人双眼,顾盼生辉。
从甘海子继续出发,路上还看到了三江汇流处的绝壁深谷的磅礴气势,最后我们来到了牦牛坪脚下。等了约莫一个小时,我和阿莫斯骑马上了牦牛坪,利和峰则坐索道上山。山路十分泥泞,但骑马上山果然有一种万丈豪情,我披着头一晚买的羊毛披肩,手牵缰绳,自觉意气风发,颇有侠女风范。上到了牦牛坪,我们四人会合后踏着木板铺成的栈道向山顶而去。沿途有许多藏民摆着小摊卖工艺品或是小吃,如牦牛奶、烤牦牛肉和土豆之类。东西倒是平淡无奇,吸引人的是那些藏族姑娘们站在路旁放声高唱,歌声婉转高昂,煞是动人。路过了沿山而上的小摊,一直向山顶进发,随着山势增高,呼吸也越来越急促。利给了我一颗洋参含片,味极苦,但借着它的功效,我一鼓作气向山顶奔去,一路奔到了山顶,便一下子呆住了。
阴云密布的天空下有一条亮线。我跳出栈道,向前狂奔,亮线变成了一个平面:那是一个湖,当地人将之称为“瑶池”。相传这是王母娘娘或者仙女之类的洗脸池,也有人说古时候纳西族青年男女为了反抗父母安排的婚姻,就会来到这里双双跳湖殉情。后来,有人觉得这样的牺牲不值得,便出走到了泸沽湖,他们认为不该有固定的婚姻,全凭两人相爱即可,于是就有了“走婚”制度和摩挲族。不过此时此刻,我已不记得痴男怨女的传说;这静谧的高山上突现的一个平静如镜的湖和湖边星星点点吃草的牦牛让我霎那间心动神摇,恍然不知所终。慢慢的,心头浮现起齐豫的一首老歌《一面湖水》:“有人说/高山上的湖水/是躺在地球表面上的一滴眼泪/那么说/我枕畔的眼泪/就是挂在你心间的一面湖水/一面湖水……”此情此景,已无别的言语可以形容。一瞬间,周围的山、云朵、湖水和松林都变得如此多情。湖水真的是爱人的眼泪吗?原来爱,也可以爱得这样凄美,这样唯美,这样空灵剔透啊!
虎跳峡•香格里拉
去中甸的那天雨下的很大,路十分泥泞难行。但怀着对香格里拉——传说中的“世外桃源”的向往,我们还是义无反顾的出发了。上午十点多先到了虎跳峡。两边都是大理石山,景区也就地取材,狭窄的路旁供游人休憩的长凳均系大理石制成,我们连说奢侈,心里却很想敲几块大石运回成都倒卖。由于时间关系,我们只到了下虎跳,但轰隆隆的水声已经足够惊心动魄了。水势十分凶险!盯着那昏黄的水看,会发现浪头在拼命向前窜,一个浪碎了,远了,冷不丁一个浪就打到了面前,哗的炸开来,水花溅了一身,江面上扬起了老高老高的水雾。天上在下雨,脚下的水波在不懈的努力要把堤岸击碎,把阻挡去路的山也卷平。有一刻我很想跳到水里去,和它们一起去撞击那高高的山峦,一起向着远方漂流,或者,就在激荡中粉碎成分子、原子……米兰•昆德拉说恐高症其实是因为人站在高楼上,会被地面吸引,有一种想跳下去的冲动,便产生一种恐惧感,其实站在这狂暴奔腾的水边也会被那无边的力量所吸引,这种力让人颤栗,又让人敬畏。我们的恐惧往往就来自于向往却又达不到的无奈吧!
中午我们继续出发前往中甸,雨还在下。司机王师傅有二十多年开车往返丽江附近各景点的经验,他信心满满的告诉我们,那天是七月初九,所以会下一天的雨;但是第二天一定会天晴。经过几个小时的颠簸进入中甸后,我们驶上了一条又宽又直的高速路,顿时有一种“轻舟已过万重山”的轻松。路两旁是金黄色和青色交织的田野,黄的是青稞,青的是燕麦。田野里还有许多木头搭成的架子,是用来晾晒粮食的。走在路上,最常见的景色莫过于山谷中拥抱的一片原野,低低的树,河水水面与地面一般平,分成数支在原野上蜿蜒流过;牛、羊、马在原上悠闲的吃草,原上长满了黄色的野花……
下午我们驱车来到了松赞林寺——云南最大的藏传佛教寺院,有“小布达拉宫”之称。它的建筑的风格和布达拉宫有些相似,都是依山而建,高高的台阶一直通往主殿。我不是个信徒,但走进主殿后,那种浓浓的宗教气息也让我深受感染。殿内悬挂着精美的刺绣帘、幔,佛像林立,喇嘛们虔诚的脸和庄严肃穆的表情让我肃然起敬。于是,我也焚了一株香,默默祈祷:“请让爸爸在天之灵早日安息吧!让我从痛苦中振作起来吧!”又想起了刚失去父亲时,梦中时常见到他的身影,有时是他告诉我他没有离开而是去了遥远的老家,有时又看见他纵身跳下悬崖,我哭到窒息——从来没有想到过心真的会痛,可是这一个多月来,我才知道心痛的滋味!于是我才来到云南,把自己沉浸在古镇、雪山和草原,才开始学会平静的回顾自己的痛苦,再次向往自己的未来。
从松赞林寺出来,天色已晚,雨越下越大,鞋几乎全湿了。当晚我们住在号称“高原第一汤”的温泉宾馆,让温泉洗去了旅途的疲劳和下雨的湿气。高原夜晚寒气逼人,虽然盖着厚厚的棉被,还是频频被冷醒。早晨起来,山谷中寒风呼啸,我披着毛披肩依然瑟瑟发抖——这才后悔整理行装时偷懒不带毛衣是多么愚蠢的行为。
这是在中甸的第二天,天气果然转晴,我们游览了碧塔海和依拉草原。碧塔海是一个高原湖,坐落在松林茂密的群山脚下,栈道都是用粗大的圆木搭成。和我们同路的还有一个旅游团,丽江古镇上一位卖地图的先生戏称他们为“草上飞”——来去匆匆,什么都看不完什么都玩不好的旅游者。有好些 “草上飞”(包括几位身强力壮的男士)居然还手抱着氧气袋!哦,原来这里已是海拔四千米的高原了。我们三个得意地以“金霸王”自居,把这些“草上飞”叫做“歪电池”。谁知返回的路上,利也开始呼吸急促,脸色苍白,偏偏还要一路爬上山,她叫苦不迭。这时方显我的侠女风范:手持傻瓜相机却是一个风景狂人,上窜下跳寻找合适的位置抢拍那阳光透过松林射下斑斑驳驳的阴影的景色。看他们去的远了,便大步流星追上前去还面不改色心不跳;他们只好摇头叹息:“没办法,云贵高原来的金霸王先天条件就是好!”
虽然碧塔海景色一般,但是那由于雨水变成了汪洋的伊拉大草原却美的惊人。骑在马上,远处看是碧水连天、波上寒烟翠,走近了,却见天空出奇的蓝,云朵出奇的白,水波也泛着蓝光。水中还有旱季修建的小屋、亭子、白塔,低矮的树和晾晒粮食的木架更是星星点点。这时阳光特别的灿烂,但依拉草原依然显得无比静谧,水波不兴。下了马,我们爬到水边的山上静静的坐着,山坡上乱石林立,一群白色的绵羊见得人来,纷纷向高处撤退。我们心满意足的看着一望无际的水面,再也不想动弹。可以想见,草原没有被雨水淹没的时候,一定是芳草碧连天,鲜花如海洋,溪流缓缓,牛羊成群,还有藏民骑着骏马飞奔在草原上,粗犷的歌声四处回响。这里就是香格里拉:平静的水,平静的山,山上安静的吃草的羊群,水面上缓缓飞翔的鸟……明明有声音,我却觉得特别的宁静。世外桃源就是这里了吗?
也许,世上根本没有真正的世外桃源吧,尤其是旅游业开发到的地方。我们看到的是和我们日常生活所见大不相同的风景和人,我们厌倦了习以为常的喧哗与骚动的生活,所以渴望平静,向往“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恬淡,这可以称之为一种“桃花源”情结。但是,我们了解的是自己的感受,至于当地的人们,他们怎样看待他们自己的生活?他们认为自己生活在天堂里吗?有多少人去关心?许多地区也许正翘首盼望着抓住开发旅游业的机会能够摆脱贫困,能够发展,能够改变现在的生活。而旅游者们,往往自以为是的来了,拍了一通风景,又自以为是地走了。是的,旅游是放松,是休假,但也不失为一个开阔眼界的机会。开阔眼界,除了遍见名山大川,了解民风民俗,还应该真正去关心每个地方的人们的生存状态吧。
后记
从中甸回来后,利和峰去了泸沽湖,而我则在古镇徘徊了一天,然后打道昆明去拜访一位朋友。昆明城市不大,但是很干净,街上人也不多,是一个悠闲的城市。刚入秋,我在那儿呆的三天有两天都在下雨,我再一次被冷得瑟瑟发抖。昆明果然是四季如春,一雨成冬啊!回到成都,又看到了锅盖一般的云层,灰蒙蒙的天,还有灼人的烈日,心中竟然有些陌生了。旅游就是这样:离开了一个地方,去到一个陌生的环境,就在你快要把他乡作故乡的时候,你又回到了起点。一切似乎都没变,却又似乎都变了,你感觉到了一种陌生的东西在心里流淌,你怀念去过的地方,但你知道自己必须回归也应该回归。从此心中却有了一种向往,向往着下一次的旅行,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
作者:beyondwal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