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武帝一生是做了几件大事的。在他当政的半个世纪中,中央的集权的“大一统”巩固了;朝纲制度模式化了;儒术正式纳入政治轨道了;疆域的开辟,也达于空前。司马相如说,世必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后有非常之功。便是有了雄才大略的汉武帝,才有了专制制度的巩固;有了这号令天下、统帅一切的权力,才可以举全国之力,不容置疑地建他所要建的非常之功——这的确是历史上的一个非常年代。
但后世对汉武帝的评价并不一致。蓬莱银阙、露溥金掌的求仙生涯不必说,就是开西域、击匈奴,也有好大喜功、穷兵黩武之讥。苏辙曾因将宋神宗比做汉武帝而遭贬官,可知这非常年代中的非常人物,却并不是后代帝王心中的楷模。
只是,仍然要说他是伟大的。他的伟大不仅在于他有能力成就他的功业,也同样在于他有能力破坏他的功业。而对于他的破坏与建立、失败与成功,别人都是没有力量阻止的。因为他的伟大永远与权力联系在一起。晚年他发布了《轮台罪己之诏》,纠正了方针大政上的失误。但连这种自我批评,也只能用权力形式表现出来。
伟大常常是权力造就的。
伟人的时代,常常是伟人一个人的时代。
“原谅他的罪恶,也原谅他的美德。”哲学家的通达与宽容,适于评价一切历史上的伟人。而当后人记起某一位伟人的时候,总是因为他的美德或罪恶依然活在现实中。不过,仰视着伟人的常人,多半是宽容的。
……
辉煌的、悲壮的、惨惨戚戚的历史,都融化在古董滩上,又被日精月华铸为荒寂的、苍凉的一片。这一片辽远的寂静,没有虫声鸟语,此刻,便连苍蝇的嗡嗡声,也早消逝了。知古不知今,谓之陆沉;知今不知古,谓之盲瞽。这是王充的求是精神。但所谓知今,也只能知一己目之所及的今;知古,也只能知一己目之所及的古——这“所及”又要受到多少限制!因此,陆沉既不可免,依旧盲瞽,也还说不定的。
天黑很久,渐渐地,才有星星露出来,从坐着的方向看去,北斗星的勺正对着墩墩山的烽燧。只是,怎么不见“秦月依依”呢?那想必不是秦淮河上与灯火交融着的缠绵的月,而是独与大漠、云天相往来的冷寂的月。
“还不睡吗”黑暗的背景中,是(守关的)老吴的声音。
“等月亮呢。”
“满天星的,没有月亮喽。”
不觉憬悟。是不是满天星斗的夜空,就一定见不到月亮?却从来没有注意过。那么,明月高悬的时候,还能见到星光灿烂吗?
夜宿小屋。从窗帘遮不到的地方,仍能见到一小片天,一小片缀满了星星的天。
阳关今夜,没有月。
作者:happycol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