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长假,借返乡之便去了湘西凤凰。时间不长,仅仅三天。留下许多零碎的印象和片断,到今日我坐在桌前,想把它们从脑海里拾起来再串成完整的链,方觉得吃力.这些年从书上得来的印象和我自己亲身体会到的感觉,交杂在一起竟一时分辨不出哪些才是真实的.仿佛从抵达凤凰的那一刻起,就陷入了一场朦胧的梦境中,这样的梦里有山有水,湿漉漉的石板路和长长的幽巷,更多的是人.原本居住在那里的人和我这样为了一种说不出的缘由从四面八方赶去寻找自己答案的人,这个十一长假挤满了古城狭窄的街道,古老的凤凰因此显得吵闹和喧杂,少了份想像中的神秘色彩,又多了份平易近人的感觉.
(一)初见凤凰
早晨八点多从怀化下车,我们一行八人包了一辆中巴就直奔凤凰,二个小时后就到达目的地,住在事先里预订好的私人客栈。看过沈从文沈老文章的人,大多数都知道凤凰有一条清幽蜿蜒的沱江绕城而过,凤凰城最好最美的景致就集中在它的两岸。那些古朴可爱的吊脚楼则应算是两岸风光最引人入胜之处。我们住的客栈正好就是一幢临江的吊脚楼,放下行李稍做休息准备外出的空档中,好好的打量了一番。楼明显看得出是新装饰过的。里面的墙跟一般的房子一样粉过,铺有地砖。巧心的房东用的是粉绿色底的花床单和窗帘装饰的房间,跟外楼那些原色的木板和简单的木格子窗配起来显得清新怡人,进去就让人马上眼前一亮,一路奔波劳累的身躯也放松下来。
楼下面就是沱江,站在后阳台上看下去,水很清,看得出来不太深,有很多很多绿绿的水草在里面,整个沱江就象是一块长形的琥珀,里面淌动着的是绿色的轻烟,或浓或淡自相宜,不时还弥漫着白的雾气。一大群昆虫在水面上下翻飞,不时还停在水草的上面.它也是绿色的,看上去应该是蜻蜓,但和我们常在别的地方看到的不一样,它有两对相对较大的翅膀,停下来合起的时候就象蝴蝶一样立着翅。
我们所处的这一段江,前面大概三十米处就是著名的跳岩,对岸则有一个巨大的水车不停的在转.不时有山歌传来,听不清是什么,也找不到是哪在唱,一时不由得为之神往.再仔细的一瞧,就发现许是为了方便水车转动和增加游人行船乐趣的缘故拦了一道浅浅的坝,只留一小段水面可以通行,使得水到了这里,明显要急了许多,有了大概一米的落差,于是船行至此处,岸上就有女子拿了喇叭先是唱一段山歌,再提醒大家坐稳,马上就要过水坝了.有胆大的游客就跟她对起歌来,就在这一会儿,只见船夫一声吆喝,竹篙轻点,整个人弯成一张弓,船就顺顺当当的下去了.回来的船,乘客都在下游下了,空的船刚由四五个汉子,赤膊上阵齐心协力给拉上去.再到下来时,又是满满一船看风景的人转着脑袋四处的瞧.
对面也有不少吊脚楼,也有不少人正和我一样在看风景,这正是你站在江边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船上看你,和风装饰了我们的窗子,我们则点缀了这一河流淌着的梦。
(二)
来到凤凰自然不能不去沈老的墓地和故居。
沈老的墓地在听涛山上,沿着古老的古板路,边走边问,我们向着城外走去。不多久就出了城,沿着沱江而行,翠色拂睫而来,可惜在零落的吊脚楼里,推开的雕花窗后,并没有沈老笔下那个眼睛亮亮的晒得黑黑的名唤翠翠的女子。
虽然来前早有思想准备,但对于沈老墓地的简陋还是有些许意外,除了沈从文先生墓地几个大字外,就是那两块上面分别刻字的碑引起了我们的注意。
一块是黄永玉先生题的“一个士兵不是战死沙场就是回到故乡”,另一块则是块极不起眼的石块,上面题有沈老自己的话,照我思索,能理解“我”。照我思索可以识“人”,背后则是挽联“不折不从,星斗其文;亦慈亦让,赤子其人”。听同去的友人说这就是沈老的墓碑了。他看出我的疑惑,解释说这块是石头是从南华山上采来的五彩石,而沈老的骨灰,一半撒在沱江另一半则葬在这山上。这看似随意搁置的石块前旁边长有不少野菊兰蕙,更有许多前来拜访的人带了黄菊来放在墓碑上寄托哀思。
对于这个士兵的称呼,我有些不能理解,除了知晓沈老当年走出凤凰时最初曾当过兵外,我对于他的生平实在了解得太少,同去的友人有对他非常崇拜的,一路帮我恶补了不少,但并没有助我去理解它.也许生活在那个动乱的年代,每一个人都得成为战士才能生存。
故居又是另一番样子了,很平常的四合小院,木质的砖瓦混和结构。屋里有一些旧的家私及一些资料相片。院子里有一口大水缸,一些游人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就象在寺庙中许愿一样在里面丢了很多的零钱,叫人心生厌恶。还来不及细看说明,大队旅行团就进来了。在拥挤的人流中,匆匆的对故居投去最后一眼后,我们离开了。
这座老宅子里的故事,一切都过去了,士兵永远长眠在故乡的青山上,而我们,这些后来的人,看过了,记下了,又走了,沱江水静静的流淌着,倒映着不老的青山……
(三)夜游沱江
来凤凰自然是要沱江上行行船的。
过去这里不通公路,唯一能通往处界的通道就是这条江。往来客商无数,许多优美的传说因这条江而起。这回我们选择了夜游沱江,房东帮我们找好船只,分两只船坐了。船夫一声招呼“坐稳了“后,竹篙轻轻往下面一点,我们的船就在水面上荡开去。天已经全黑了,两边的吊脚楼上燃起了灯火,最特别的是一串又一串红色的灯笼,印着古老的吊脚楼,再映回水中,水波一圈圈的漾开来,更显得眼前的景物朦胧似画。
船行到水坝处,我们正待象白日所见那样往下冲坡之时,船夫让我们上了岸,说是旅游局规定夜游不得冲坡。悻悻然在岸这边站了,看船夫把船撑开,对准口子,“哟嗬嗬”喊着号子自己下去了。心里虽有不快,仍然不由大叫了一声“好”,从他那每一寸绷紧的肌肉迸发出的力度中,依稀看到了他们的父辈沿着这样一条江水闯出大山的骠悍身影。
接下来的江面明显宽了许多,船夫不用竹篙改用木桨。船缓缓的前行着,水面上起雾了,岸边的酒吧里传来吵闹的声音,船上却很静,只听得到一下一下木桨击水的声音。另一只船上唱起了歌,我们也兴奋起来,跟着对唱。船过虹桥,靠近了一个露天的酒吧,看到我们唱得这么高兴,岸上喝酒的人们也跟着鼓掌,一时间大家闹成了一片。
下了船有人提议说要喝酒,得到了所有人的响应。酒吧实在太贵,我们想了另一个办法,到老街上卖酒的地方买了十五斤糯米酒,坐在老城墙墙头上慢慢的喝。风很大,吹得墙头的旗帜猎猎作响。楼下城门洞里,一个苗族老汉吹着葫芦丝,曲调哽咽,空气中有一丝苍凉的味道。
浅抿几口后,有人大叫“把酒临风,宠辱偕忘”。可在这里,你甚至连酒都不需要了,只需把手插进粗糙的天风中,笑看云开云聚、雀起鹭伏,你就会感觉到人和自然是如此的水乳交融,此刻任何争名逐利所得到的快感,比起经由造化涤荡出的心灵的自由和安逸,显得是何其苍白。大自然的天疗比任何医学手段对人心灵的理疗都更有成效。
这一刻,我醉了……
(四)老街购物
到那里第二天就下了场雨,看过一本介绍凤凰的书上讲凤凰的石板街应当是红色的,因为年代的久远,只有在下过雨后才泛着微微的红,这才是它本来的颜色。特地找了人迹少到之处看了,果然如是。街上人很多,两边店铺林立,蜡染的或木制的招牌显得极为特色。店里大多数卖的是当地的印染、民族工艺及一些在其它旅游区可以看到的纪念品。
最喜欢看的是当地人自己开的银饰铺子,店主自己坐在门口叮叮当当的敲了,也不吆喝,人来了就自己选几样,谈好价格就拿走,谈不好,你看看戴戴也无妨。
更可爱的是熊承早的蜡染店。进去的是黄昏,熊老穿着老式的对襟衫子,见到客来也不多话,只微微一笑。随便在里面看看,就可以看到很多作品上面都挂着非卖品的牌子。不由得乐了,这开的是哪门子店啊,东西都不让买,只让看。以为是他故意提高价钱之用,结果人家是真的不卖。一屋子作品都是孤品,得意之作当然是舍不得出让的。
笑着走出这家店子,不得想,生活在这里做个小小的艺术家也不错。客人喜欢就卖一点,实在不行就自己留在家里慢慢看,只要咱过得高兴。
在如今的凤凰城里,或许仍有许多跟沈老一样年年轻轻就离家的人,但更多的,我在凤凰看到的,都安详的守着静谥的凤凰小城,守着他们的家园。
(五)作别凤凰
从抵达凤凰到作别凤凰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情绪在心中激荡。一直在寻找一个词来总结这种感觉,到了离开都没有想出来。直到我回到老家,一个跟凤凰有些相似的湖南小镇才恍然大悟。原来这种感觉就是归家的感觉。
很久了,自从十年前离开家乡,四处奔波。到过很多城市,也看过很多风景,始终都觉得那是别人的城市别人的风景,而我只是个旅人。
在凤凰,在腊尔山赶集的时候,看到许多贫困的苗人,妇女们背着重重的背篓,丝毫不觉得有什么累和苦,而是一脸的满足和期待。都是些卑微草民,他们的信仰也很朴素,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做自己心灵的主人,守住自己的家园才是最重要的。
其实人的一生就是在寻找自己的家园。就象沈从文笔下的边城和黄永玉画的记忆中的风景,他们离开家园了,可是家园并没有离开他们,一直在心中。
我们也在寻找自己的家园。我们忙忙碌碌,只想有更豪华的房子,更名贵的车子,更舒适的享受,可等我们终于有了这样的家,却并感到开心并不感到踏实,因为房子不是家更不是家园。
家园其实就是我们安放灵魂的地方。愿更多的人走在寻找家园的路上。
凤凰的山花年年烂漫,为你,为我,为普天下亲切自然,渴望给心找到安宁的人。
作者:slzgd